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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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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并无异样,他心中奇怪,又照前番模样再倒一次,果然又听见极轻极轻的嚓的一声,略哑,像是春天里蚕行过桑的声音,柳洛心道:这墙后没有复壁,但难保墙壁间没放什么东西。于是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来,方要挖墙,又觉得不妥,想道:设此机关者也不知道是祖母还是母亲,祖母也就罢了,母亲设的机关又毒又狠,这次可不见得还有上次的运气能有朱姨相救。因此不由踌躇,匕首只在墙上比画来比画去,忽见一线阴影,再划过去,那些线条竟在匕首上形成隐隐流动的画面,他心中骇异非常,想道:这墙壁中到底藏了什么东西,难道竟是活物?

他捺下心思,跪在床边上,举着匕首从边角描过去,大部分都是空白,只在床边一小段的距离会在匕首的明面上形成画面,他看得仔细,那并不是画,而是一些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还能够辨认,上面说:

“清曜帝十九年九月十八,唐敏与柳毅决战西林塔,誓无生还。”

只有二十五个字,柳洛看得心头一震,有如雷噬,他自然知道祖父平懿王的死日便是清曜帝十九年九月十八,族谱上记载祖父死于急病,不想竟是与人决战身亡——那唐敏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在违命侯府留下这句话,他(她)是要留给谁?

——他(她)要留给谁?

柳洛在这个时候想起容郁的话,她站在兰陵宫,阴恻恻地说:如果你母亲是唐门中人呢?如果……如果……

如果母亲是唐门中人,唐敏又是何许人也,是不是说祖父的死,和母亲有关系?或者墙上留言,原本就是留给母亲?

父亲不许后人进此房,是为着维护母亲,还是说,别有用意?

他不敢去想如果祖父竟是死在母亲手中这种可能,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上了当,上了大当,他不该听容郁胡说,不该对祖父的死起疑心,不该放下京城事务千里迢迢来此荒凉之地,只为证明——自己的出身是那样罪孽的一件事。

容郁见柳洛先是忙乎了好一阵,然后用匕首照着墙壁看了半天,最后竟颓然坐在床上,脸上阴晴不定,像是有很多悲伤,又像是有很多的愤怒。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正疑惑中,忽然门外走进一人去,容郁登时眼睛都直了,想道:这人怎吗会在这里?

只听那人说道:“都以为平郡王病危,不想平郡王半夜逍遥。”

柳洛原本是极机敏之人,只因方才所见太过惊骇,竟连有人进来都没有觉察,此刻抬眼看见秦祢,先是一怔,立刻就反应过来,应声答道:“都以为秦相在快马加鞭去荆国取药引,不想仍在幽州快活。”

秦祢哈哈一笑道:“朱侍卫是你柳家家养的侍卫,西林寺是宇文氏家庙,我若信了他们,便是头号傻子,我若是不信呢,又怕走不出西林寺,所以来迟一步,还请王爷恕罪。”

柳洛心绪杂乱,却也知道自己必是被秦相盯上很久了,虽没有明说用意,但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家宝藏来的。当下只道:“好说好说,原来秦相一早就看穿了,秦相的心机实在教小王佩服得紧。”

秦祢道:“平郡王必以为我盯住是为你家宝藏事,那你可猜错了。”

柳洛冷笑道:“却不知秦相这样苦苦盯住小王为的又是什么呢?”

秦祢道:“为讨一个公道。”

柳洛道:“原来秦相廉洁奉公,忠心耿耿,实乃我朝大幸。”

秦祢咳了两声,面色不改,道:“平郡王有所不知,这笔宝藏原本就是我们几家联手谋得,最终却被你柳家一家拿去,如今几家后人都心存不忿,想要拿回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平郡王——不会反对吧。”

听得此言,柳洛是惊,容郁是骇。柳洛尚只想道:原来我柳家这份宝藏竟是从别人手中谋取过来的吗。容郁却知:原来当初图谋陈国宝藏的,竟也有柳家一份。

她只觉得无数个炸雷在胸口轰然,一个响过再来一个,绵绵不绝——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啊。

琳琅的父母回川奔丧,被人截杀,父亲力战而亡,母亲为柳毅所救,因感激救命之恩,便将宝藏赠与柳毅,谁知道这场截杀与救人原本就是一场事前谋划好的戏。

——想必是琳琅寄居柳府多年,察觉真相,因此才在二十年前的段柳争位中不惜一切地帮助柠王,哪怕是以族长之尊为人所驱使也永不言悔。

——她是不是恨极了柳氏,所以连尚在襁褓的亲儿也不愿多看一眼?

——怪不得二十年来朝廷既没有对江湖用兵,也没有满门抄斩任何一个家族,怪不得琳琅书中只说元凶得诛而不肯直言仇家是谁,怪不得平留王对琳琅一事再三缄口,不让平郡王知晓。

容郁只觉得满身的热血都往头上冲,她贴住墙壁,墙上冰冷,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却听柳洛冷冷问道:“……秦相言之凿凿,却不知证据何在?秦相如此正义凛然,却不知为何不在我父亲生前提出,却行此宵小之事?都说秦相是个风流人物,原来是这般风流法,柳洛领教!”

他一口气说下来,夹枪带棒,中间连个顿都不打,容郁叹一声伶牙俐齿,秦祢却是老大一个耳光拍过去,在静夜里响亮非常,柳洛几时受过这等侮辱,嘴边立刻流下血来。

柳洛也不去擦,侧过脸来,居然还笑了一下,鲜红的血衬着苍白的面孔,在月光下有种妖气。

容郁想道:他为何不反抗?苏心月说过秦祢不曾习武,难道是诈我?还是说,柳洛中了暗算?她一动也不敢动,心中祈祷千万别被发现了。

秦祢道:“皇帝纵容你,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纵容你,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平郡王还是看清楚的好。”

柳洛微微一抬眉道:“你投靠了哪个王爷,是瑞王吧?”

秦祢吃了一惊,随即笑道:“谁说我要投靠王爷,皇上这会儿还没对我起疑心呢。”

柳洛笑道:“你无非是想逼我说出宝藏下落,然后杀人灭口,反正我在西林寺也报了病危了,众所目睹,皇上也不至于不信你,不过如果你没投靠瑞王估计也还没胆子做这件事,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是与你同出使荆国,死了,凭这一点,皇上纵然不杀你,以后你也没好日子过。你若投靠的是勤王……勤王在朝中势大,到这边境,可是鞭长莫及了,所以我估计得不错,秦相应该是答应做瑞王爷的狗了吧。”

话方落,脸上又挨了狠狠一下,容郁看得心惊肉跳,想道:他怎吗这么不识趣呢,俗话说的,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却不知道柳洛有意如此。

秦祢不恼,上前一步,在柳洛耳边声道:“平郡王料事如神,只错了一点,那就是,我并不需要从平郡王口中套出宝藏下落。”他从柳洛手中抽去匕首,晃一晃,“从平郡王踏入此地开始,一举一动,便全在我眼中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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