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若婴一个眼神噎住，话在喉咙之中吐不出来。
司夜心怔怔地看着司若婴的身形，隐约觉得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一个神似若婴姑姑的人在照顾自己。可是醒来的时候，鹿宛然却是说，是这位璎珞姑娘救了自己。
司若婴向着司夜心微微一笑，上前低声询问道：“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司夜心点点头道：“好多了，多谢璎珞姑娘。”
司若婴道：“我现在没办法帮你检查身体状况，鹿少夫人会照顾好你的。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身上这些伤痕，不会留疤的，放心吧。”
司夜心感觉到了细微的暖意，点了点头。其余几人在讨论过后，柴珊最终向着司若婴道：“璎珞姑娘，长久待在青河镇不是法子，我们商议之下决定，留两人在此驻守，如果有危机情况，可以向柴门请援。而其余的人则是返回各家，将魔气的事告知家主。此处璎珞姑娘对魔气最为了解，请璎珞姑娘与我们同往。”
司夜心附声道：“这事的严重性大家都明白，只是能不能劝服家主们出手，还是要看璎珞姑娘。”
在场的世家骄子们，对于自家家主，多半是顺服的。就算有什么反对意见，也只能谨慎地提一提，真正的想要请家主们慎重考虑之后出手，还是要由外人来说。
司若婴也了解这些家主们的脾性，思虑片刻之后道：“我如果走了，那些重伤待治的人该怎么办？”
众人陷入沉思，有几人当即心中暗想，这些普通人的生死并不重要，大可以不必花费如此多的心血来救治。但终归这样的言词有损颜面，没有人肯开口说出，而几人大都心照不宣。
庄执渊道：“如果放任这些普通人不理，和寻常妖魔又有什么分别？可若是理了他们，难免束缚住手脚。各家家主心中的想法大约也是如此，救这些人如果是举手之劳，只需要发些丹药，世家宗门定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同情。可是如今，救这些人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够选择，世家宗门的人当然是选择放弃这些人而遵从自己的利益。”
几人沉默不语，封卿兰开口道：“人的生老病死，与他人无关。世家宗门本就没有必要救助这些受伤的普通人，举手之劳可以为之，但如果以损伤自身为前提，我们自然可以选择维护自身利益。”
封卿兰这话说的坦然，庄执渊默默笑了笑，不再接话。
司若婴颔首道：“封少宗主所言非虚。世家宗门能够壮大，依靠的也是自身的实力。这里的普通人，自身实力不济，如今遭受苦难，也只能怪自己了。”
柴珊道：“那璎珞姑娘是决定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司若婴摇了摇头说：“世家宗门是否被袭击、是否出手也与我无关。我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没有必要去寻求世家宗门的帮助。”
柴珊一时哑然，追问道：“这么严重的事情，或许关乎道界众生的生死存亡，你也打算独善其身吗？”
封卿兰道：“璎珞姑娘听我一言，这时为了此地几十几百个普通人与世家宗门置气，将来会死的将会是几千几万人。危急之时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存活，舍小求大才是最妥善的方法。”
司若婴道：“谁心中都有取舍，只是取舍不同。”
封卿兰愣在原处，他清楚的知道，司若婴这个回答并非是针对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而是针对自己在面对司若婴获罪之后的选择。封卿兰自以为自己选择了对司若婴最好的一条路，可是却从未想过司若婴有没有要走这条路。如果司若婴宁可受焚身诛魂之刑，也不愿意死在自己的剑下呢？
他只知道，痛快的死去要比遭受折磨好上千万倍。
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死在心上人手中，却不如受酷刑而死。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如心痛来得折磨。那时的司若婴已经失去了父母，已经被诬陷了罪名，却还要承受着世上唯一亲近的心上人的质疑，以及这个心上人毫不留情挥来的剑。
庄执渊悠然说道：“如果一开始世家宗门就不出手，不以贤名来装点自己，现在撒手而去自然理所应当。大义小节的取舍向来不难，但是封少宗主为了自己的大义，舍他人的小节，未免有些过分了吧。璎珞愿意救人，诸位却要拦着璎珞救人，为的是去劝说诸位不愿开口劝说的家主，诸位不觉得有些可笑？”
封卿兰有些怅然，随后苦笑着道：“庄公子这一番话，可是要我等无地自容了。”
陆殷殷忽而向司若婴道：“璎珞姑娘是想救人，还是想救己。“
救人还是救己。
司若婴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我救我想救的人。能有如今的实力，是我拼了命换来的，而我的拼命，不是为了什么人的颜面荣耀，为的是更好的活下去。”
清恪嘲讽道：“说白了，就是不想担责任。”
司若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担责任？”
清恪想要反击，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原因，难道因为司若婴有实力，所以就一定要担起这种责任？话到喉咙之中，清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柴珊道：“如果每个有能力的人都和你一样的想法，危急关头只管自己的想法，不能联合起来共同御敌，还不如趁早——”
“趁早吞了佩剑等死？”司若婴笑了笑，“现在是我有能力，我可以救这些人，因为你们的缘故，我也答应了会去救这些人。救他们不是因为我善心大发，而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答应了。杀妖兽，是因为这些妖兽威胁到了我的安全。任何事情，不是因为我有实力，就要去管闲事。如果今天，我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普通人，你们怕是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弱者苦嚎，求强者庇护，只因为他弱；强者被你们的大义胁迫，只因为他强。
“我在凡世的时候，见到过皇帝罪己禅位，只因无法解释天地生出的异象，而黎民百姓纷纷责骂皇帝，皇帝本身却没有做错过什么。也见到皇后无端被人施术迫害，差点丢掉性命，只因一点女子之间的妒忌。皇帝只因为自己是皇帝，就要被万民唾骂退位；皇后只因为是皇后，就要被旁人陷害
“只因为我稍有能力，就要被你们逼迫着去为那些伤患治病，同样也要被你们逼迫着放弃那些重伤的普通人。你们时时刻刻都有自己的理由，来逼迫别人，却从未反思过，被你们逼迫的人，又有什么过错？皇帝的错是他是皇帝，皇后的错是她是皇后，我的错就是我比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能力来应付这些妖兽，我的错就是我并非世家宗门的子弟，所以可以被你们推出来面对你们那些毫无道理可讲的家主宗主吗？”
司若婴不知道自己为何此时会有如此大的波动。
她内心甚至在哭喊着，就因为我是世家宗族的子弟，所以我的罪过就凭家主的一张嘴就断定，所以我就没有任何的余地要受焚身诛魂之刑，所以我就要面对着心上人的刀刃，承受着痛苦之中的绝望吗！
这些关于往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封卿兰却犹如听到了一般。
封卿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司若婴的面前，而后向着司若婴展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之中托着一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