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温软轻雅，像是山泉中最清甜的一捧，和这死气沉沉的天牢十分矛盾。
她模样脱俗出尘，自带雍容贵气，头上凤冠轻戴，一派端庄，面上覆着一层淡淡笑意，出现在这汇聚罪恶的天牢里，仿佛天女降世，要宽恕这些罪人一般。
刘善浑浊的三角眼一亮，猛地扑上牢房栅栏，喊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帝师大人让你来救我的吗？”
一定是的！沈守正不敢冒丑事传扬出去的风险！
到了这个时候，刘善也顾不了许多了，他只希望是他想的这样。
呵。
空寂的室内响起讽笑，刘善惊疑地瞪着她，看着红唇轻吐出又一声笑，笑得像是在催他的命！
“你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你是来、”
“刘大人说笑了，本宫不是来救你的，本宫是来……索命的。”
这一句彻底打破了刘善的奢望，不仅摧毁了他心中最后一根浮木，还在他沉溺的深潭下种满了缠脚的水草，拖着他万劫不复。
“刘大人可还记得辛惋吗？”
刘善已然心神俱乱，恍惚中忆起陈年旧事——
辛惋，卿雪生母，帝师偏房。
她原本有两情相悦的情郎，情郎高中了榜眼，拜入帝师门下，娶了官家小姐，飞黄腾达。
辛惋上京来寻，被情郎暗中藏在小宅子里，时间长了察觉出异常。
情郎自知要败露，于是买凶杀人，辛惋机敏逃出，倒在夜凉寺外，遇到帝师。
帝师对她一见惊为天人，见她柔弱不能自理，神色惶恐疑似遭遇山匪，于是搭救，带回府上。
听了她的遭遇后，甚为怜惜，但其中牵扯甚广，毕竟情郎已经娶了官家女，又为帝师所用，他不能为了一个辛惋而削弱自己的势力，只是好言安抚辛惋，不了了之。
此后辛惋孤身一人在府上住下，日久天长感动于帝师的温柔照顾，做了偏房。
只是没想到腹中已经怀了情郎的孩子，这便是卿宁。
帝师心中有数，但他不计较，视为己出。
卿宁越长越不像帝师，也不像辛姨娘，早就起疑的帝师夫人就命人探查，查出来辛惋和情郎的过往，于是知晓卿宁非帝师血脉。
未免丑事败露有损帝师颜面，夫人决意暗中除去卿宁。
此事帝师知道了，但碍于夫人娘家势力，帝师忍了，毕竟卿宁确实非他亲生，由此也寒了辛惋的心。
什么宠爱都是假的，他往日那么疼爱的女儿被害死了，他却和凶手举案齐眉！
辛惋看破红尘，跟在太夫人身边吃斋念佛，再不过问一切。
而那情郎，便是刘善！
此人原先高中当年榜眼，前途无限，顺利拜入帝师门下。
后来不知何故得罪了帝师，几经沉贬就转投左相门下。
沈卿雪心里很清楚，刘善根本就是帝师这边打入左相一派的奸细，实际还是帝师一派的人。
而帝师明知刘善是害了辛惋的罪魁祸首却仍用他，男人为了权势根本不把女人放在心上，这一点让卿雪心寒。
辛惋先后爱上两个男人，一个杀身一个诛心！
……
刘善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喝喝’声，颤着手指着她，“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卿宁死得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她当然要查明原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撬不开的嘴。
她只是用了些银子，找到当初溺死卿宁时，在场的一个侍卫，告诉他只要说出查到的一切，金银财宝就是他的。
就这样，她从数个知情人那里得到了信息，拼凑在一起最终得出了当年的真相。
这丑事里做恶之人一个个活得风光无限，而无辜的卿宁却第一个被除去，被当成丑事罪证一般消灭、掩盖了。
她会来天牢一趟，就是要告诉刘善，他要死了，必死无疑。
她就是要亲眼看看他这时的绝望、痛苦。这样她今后祭奠卿宁时，才能跟她说说，好告慰她的冤魂。
“好好回味回味你现在的感受，当初辛惋被你追杀时的绝望、哀寞，还有卿宁死时的无助、痛苦，你现在终于能理解一点儿了吧？”
她移步至前，“差点忘了，还有这么多年被你压榨、伤害的百姓，你手上的冤魂……”
她啧啧摇头，“若他们一起来找你，估计你会被撕碎吧。”
刘善面如死灰地瞪着她，大张着嘴，黄碎不齐的牙齿让人想到断了腿的野狗，面容狰狞又令人作呕。
沈卿雪实在是太恶心他了，撇开目光，冷声道:“这世上比死痛苦之事数不胜数，你应该谢谢本宫，让你死了个痛快。”
她恨了这许多年，这恨压得她面目狰狞，寝食难安！够了，让这一切结束吧。
……
刘善贪污受贿，证据确凿，本人供认不讳，于三日后问斩。
———
离开天牢，沈卿雪去了帝师府。
香钱金箔，撒向湖面，她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祭拜卿宁了。
帝师夫人很快赶到，她身边的老嬷嬷怒斥：“你竟敢在帝师府行这等事！”
一句话没说尽，就被芙月掌了嘴，“大胆！这是贵妃娘娘！岂是你这等刁奴能说三道四的！”
“来人，押下去砍了！”
卿雪制止，“不要惊扰了我二姐，她心性纯良，见不得血腥。”
芙月颌首，随行的侍卫便紧捂了老嬷嬷的嘴押人下去，挣扎的腿在地上拖出两条深道。
帝师夫人张张嘴，不忍地看着嬷嬷被拖走，沉叹一声回头来看着沈卿雪的背影，走到她身边也面向湖泊。
沈卿雪没事人似的同她闲话家常，“夫人您看，这湖绿得发黑，幽幽的，像不像是吃人的怪物？”
“既然贵妃娘娘害怕，臣妇这就命人来填了这黑水湖。”
沈卿雪轻声一笑，眼带三分嗔怪，“你若是填了这湖，岂不是叫我那二姐姐无处可去？”
她那眼神看得帝师夫人心里发冷，说不出话来。
“夫人，她生前你容不下她，就连死后，你也要她成为孤魂野鬼吗？”
她果然知道！
帝师夫人眼前一黑，往事一幕幕浮现——
【作者题外话】：//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取章节名，都取得好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