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正扔着奏折，案前已经横尸了数十本折子。
小安子一跨进门就踉跄了下，小心避开一地的奏折，一脸喜色地上前。
“陛下，娘娘来了~”
案前之人的眼神轻轻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道：“你不说，朕还以为是你亲娘来了。”
小安子赔着笑，正德帝起身下来，“怎么回回一见她你就喜形于色？收敛着点儿。”
“奴才是替陛下高兴呢~”
“……”
见他手一抬作势要打，小安子机灵地一缩脖子退出去两步远，求饶似的笑着，余光见正主来了，麻溜地行礼识趣地退下了。
沈卿雪一进殿就和正德帝看个正着，他那样倒像特意来迎她的。
因着知道了他的秘密，好像二人间多了道剪不断的线。总觉得关系比过去亲密了许多，这一想更是心猿意马。
“臣妾见过陛下。”
“免了。”
平常的语调一起，卿雪一怔。心里明白了，受影响的只有她。
正德帝淡淡俯视她一眼，动动脖子，回了案前继续扔折子。
一地的折子没人收拾，卿雪看了两眼就又有折子砸过来。她捡起脚边的折子，没敢多看一眼，小心合上又捡下一折，无声地整理着。
香炉袅袅，正德帝批完一折扔一折，间隙里看她一眼，对她的行为不置一词。
不过才太平两盏茶的工夫，他就发火了，一摆手一道折子‘啪’地砸在卿雪脚前。那要是块泥，定然被摔得稀巴烂了。
“这晏郡太守真不是个东西！他想累死朕还是烦死朕？”
卿雪捡了折子一看——凉月正日，风调雨顺。今年的果子收获颇丰，恭喜陛下。
龙印批注:同喜。
正德帝:“成日就知道揪朕的错处，他们干实事了吗？这样的事日复一日往上呈，他是想同朕喝茶聊天不成？”
骂着骂着倒把自己气笑了，鼓着腮帮子吐息，又冷笑起来，看起来真气得不轻。
“你说说朕气的是什么？”
“陛下想听的是，朝廷拨的款一笔笔用在哪里，那果子种下多少，收获多少，又有多少百姓以劳获禄。”
“照你这样说，朕要累死。”
“自然是有专门的人来整理，统一回禀。”
“礼部那些老顽固不就是做这个的嘛。”
“可他们不是陛下的人。”
“你胆子不小。”
他一手撑在案上，倾身向她，微微侧首用幸灾乐祸表情说：“明日早朝，朕要是随口那么一提，后宫干政……”
卿雪像是真的被吓唬住了，一时没有说话，下颌微收，拿上眼皮瞧陛下，眼神怯怯的，楚楚可怜。
他直勾勾盯着她，果然就听到她往下说：“忠言逆耳，臣妾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敢对陛下有所保留。”
坚定的尾声落地，接着是一室沉静。一人在案后懒散地坐着，一人在案下气定神闲地站着，互相较量着。
蓦地一声哼笑，正德帝收敛眼神，这小女子啊，忠心表得太过刻意。
卿雪低眉顺眼的不作反应，她表现得十分沉不住气，只能说勇气可嘉，但绝不聪明。在一个城府极深，将权术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面前，她不需要聪明。
帝王喜欢的，恰恰是愚忠。
这就是她的小聪明。
“那依你所言，接下来要做什么？”
“推举新科制。”
闻言他一顿，抬眉看着她，突然招招手，“你过来。”
卿雪不明所以，依言上前。越过案桌，被他拉到双腿间。他一言不发伸手，捏住她两颊往两边扯，扯出一个滑稽可笑的表情。
“让朕来瞧瞧，这是怎样一张小嘴，真是胆大包天，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卿雪眨着眼，黑白分明的流露出茫然。
他继续恐吓：“就冲你说的那五个字，朕能立即要了你的小命。”
陛**量挺拔颀长，在百官之中亦如鹤立鸡群。卿雪虽单薄瘦弱，但身形在女子中也属于高挑的。
但他坐着，她站着也没高出多少，如此低着头回视他，距离就极近，近到她一点头就能磕到他的额头。
她忍不住想，要是真磕了，他会怎么收拾她。
她在脑子里犯上作乱，没看到他早已恨得磨起了后槽牙。
后腰以下、大腿以上的部分突遭一拍，卿雪顿时回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红了一脸一脖子。
“爱妃在想何事？”敢走神，看他不治她！
爱称都出来了，这是又恼了。看他横眉抿唇的表情，要是她说不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卿雪眼睛往上一转，纤纤素手扶上他肩，“臣妾闲来无事学着做了百燕惜甜糕，想请陛下移驾，尝尝鲜呢。”
桃花眼忽然眯起，露出审视的目光，然后一口回绝：“不去！”
“……”
这真是让人下不来台，卿雪脸上的笑都勉强了起来。
“什么糕？朕闻所未闻。”
“百燕惜甜糕。燕归迟，秋意秾。”
“燕子春归，这回来时都秋秾了，还回什么回，怎么不老死在外边。”
“……”真是暴躁的陛下。卿雪心里暗笑，面上徐徐说道：“如此才道可惜，终究是错过了。”
他凝望她，半晌道：“朕不喜欢。”
“臣妾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陛下。”
“……”小骗子。
他推开她，面向御案坐正，咸咸道：“你还有事没，无事退下吧，入夜了，朕的生活要开始了。”末了还斜斜瞅她一眼，似乎在说她不识趣，耽误了他去那豹房寻欢作乐。
一想到那艳红灯笼高悬的楼阁，沈卿雪就浑身不舒服。
“陛下政务烦忙，不如静神养息，陛下的身体才是国之根本，万民之福啊。”
“你倒是真关心朕。”
卿雪笑得万分真心，反倒惹得他不耐烦，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有事没有？”
卿雪没有立时回答，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摇头，骋骋婷婷地告退，留下一脸不可思议又发作不得的男人暗自咬牙。
这边卿雪刚行至院中，福安追来。“娘娘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