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凡仍是闭目养神。他来到春兴殿是苦行圣人的安排。这里毕竟是神国殿权利最集中的地方，一些苦行圣人没有处理妥善的事务需要有人来接管。
焦平长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话。
“大殿主变了。他的立场变了，他的思想更是变得离谱！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殿主他要另立神国教！”焦平长也不去管尚文凡是不是在听，自顾说自己的。“鳴鳴山祭坛之战还没有开始，大殿主频频的与外界联系，你当我不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说，我相信大殿主不会做出危害到圣灵门的事，背叛圣灵门？我更是不会这样想。
结果呢？结果就是鳴鳴山祭坛之战，分明没有遗族人多少的事，他还是借着这个机会给了他们自由，为什么？不要以为我不清楚，我就是不说，我就是要接着看，看我们的大殿主到底要做什么；看看得到我的忠心的苦行圣人想要得到什么。
接下来是死灵疆域之战。他动用了更多的遗族人，这是违反规定的！他明目张胆的接着来，又许下了还他们自由的承诺，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夺权，为的就是要拥有完全属于他的遗族人，他要自立一派，他要成为第二个阴浮，第二个廉目，第二个布卜科……”
一枚灵元竹简突兀的到来。焦平长看过后哭了，转瞬间出现的痛苦，让他一下子崩溃，瘫软的跪在地上……
尚文凡睁开眼，冷漠的注视焦平长的崩溃，冷冷的说道：“我知道这枚灵元竹简中说的是什么，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大殿主没有炼成身外化身，没有办法成功渡劫，所以你所有的判断都是错的。你后悔了。”
看看焦平长，一个老头儿，竟然能哭成了婴儿般的模样，是真的伤心了。尚文凡对他，却是说不出的厌恶。
苦行圣人没能炼成身外化身的事，在圣灵门的高层中算是公开的秘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假装不知道，面对苦行圣人的时候保持着往日的尊敬。
这是苦行圣人一生的风险换回来的。
在苦行圣人带走一千具遗族人肉、身的事发生后，这些知道内情的人明白，苦行圣人不会回到圣灵门。他的余生，仅有的那些时间都会在遥远的升阳山渡过。
近似于叛门的举动，不过是让春兴殿进来了更多的人。
这些人里有长老院的长老，闭关的远游的都来了；还有神国殿的执事，所有有资格能进入到这里的人都来了，连那有一百七十六年都没有现身的太上长老，也来了。
在苦行圣人离开升阳山的两天后，这些人来到了春兴殿。
在今天，在这里要发生一件大事。在春兴殿里，要推选出一位新的大殿主，春兴殿新的主人。
神国殿的大殿主要换人了。
两位辈分最低的修者，呼延池九和福泉，也出现在当场。他们对悲伤的焦平长态度相同，都是第一次见到焦平长的模样，冷漠和同情。
长老院三位大长老之一，梅怀运是今天的主持人，田文齐是个老好人。
清唱一句道经，梅怀运说道：“今天有两件事。第一件，解除温御道的神国殿大殿主一职。第二件事，推选出新的神国殿大殿主。”
环顾众人，视线到太上长老面上时梅怀运欠身行礼，再说道：“温大长老渡劫在即，本是我圣灵门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天之圣意，温大长老的身外化身没有炼化成功。可惜可叹之余，也为温师弟能够远离庶务，替他开心一些。”
在这里停下，梅怀运大长老垂下头，各位长老均是面展不忍与愁容。
修行一道，不进则退，进则千难万阻，稍有不慎便会陨落。即便如苦行圣人此等修为，也断在了渡劫之上。立场派别有不同，在此时全都暂时的放下了，唏嘘感叹之余，均有感同身受。
“天之道，渺渺无踪，你我修者皆在奋力前行。”
是太上长老开口，各位长老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温师侄陨落在即，你等与他同门同道一场，心有遗憾与不舍。作为他的师叔，老夫比你等更难过。别看这个孩子事事与我这个师叔顶着来，可是做师叔的怎么会不知道，他也是为了圣灵门，也是为了我人族在奔走。”
春兴殿里静悄悄的，只有大长老的声音在回荡。
“这一次的长老院大会，是老夫提出在春兴殿举办的。我们要推选出一位长老来接替温师侄的大殿主。无论是哪一位长老，老夫都希望他能够完整的继承温师侄的精神，敢于否定一切，敢于坚持自己的道理。是为了圣灵门也好，为了人族也好，这个人必须要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
什么是‘这个人必须要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听话听音儿，太上长老的心思几乎是放在了明处。
太上长老直接将大会引到正题上，梅怀运心领神会，说道：“现在有三位人选。第一位，长老院长老，蔡一景；第二位，长老院长老裘全；第三位，长老院长老柯秋。神国殿殿主焦平长与尚文凡不参加评选。具体的评选方法为：一则议题，三位作答，之后各位长老投票。”
尚文凡瞥了柯秋一眼，嘴角不自觉的撇了撇嘴。他的魂念中有数道传音进来，都是苦行圣人一脉的长老。他们早早得知苦行圣人的情况，听到苦行圣人即将陨落的消息，没有过多的吃惊。他们现在询问尚文凡，是支持长老柯秋，还是蔡一景。更多的人是不齿和心寒。苦行圣人还没有渡劫，这边就要掀他的炉灶，不给他做饭的地方。
柯秋是长老院一方的代表，蔡一景是太上长老一边的。裘全是被推出来遮羞的。所以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候选人当中时，裘全倒是应景的起身挥挥手。
尚文凡给他们回复了一句话，我们的大长老还在呢，他的话我还是要听的。
意思很明确了，尚文凡会坚持苦行圣人的选择，中立。其他人会不会跟随自己，尚文凡不怎么在意。
梅怀运公布了这则议题，非常的简单，也是非常的重要，当然也与苦行圣人有着直接的关系。
议题是：如何管理遗族人。
听到议题的题目后，柯秋立时看去蔡一景，见他稳稳当当不慌不忙的样子，轻笑一声，说道：“蔡长老，见您临渊钓鱼，在下徒有羡鱼情啊。”
“哦？柯长老何出此言啊？”
柯秋说道：“遗族人该如何妥善管理，谁都没有更好的办法提出。在下时常会对大殿主宣布的，有关遗族人的安排进行反思，看看能否得到不同的答案。每每不所得的时候，都会让我一筹莫展。今天看到蔡长老胜券在握的样子，当然要羡慕。”
“无稽之谈。”
简单的四个字，蔡一景回复的霸道且没有礼貌。柯秋并不生气，他不过是要让人知道，蔡一景事先得到了题目而已。
这样的做法有用吗？
应该没什么用。
好似也有些用。长老院并不是太上长老和柯秋身后的支持者两大派，原先的苦行圣人是最大的一派。苦行圣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指定接任者是谁。苦行圣人原先倒是这样说过，会保持中立。如果是保持中立的话，裘全会得到苦行圣人一脉的支持。这样一来，他的希望倒是最大。
焦平长突然大笑，大笑中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这句话是：大殿主还没死呢，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确实，苦行圣人这位大殿主还没有死，他们就来缅怀，就来找人去坐他的椅子，真的是着急了点。
苦行圣人还没有死，决定和他有关的一切事，竟然没有通知他，真的是太着急了点。
那能怎么办？
太上长老一贯的只能听到他想要听到的声音，长老院的这些人，都是些老顽固，为了坚持自己的理想，什么都可以做，丢丢面皮，简直不要太轻松。
梅怀运说：“三位，依着入门的先后，长者先来。”
三位候选人的入门先后顺序，分别是柯秋、蔡一景和裘全。
在这间小事上，太上长老这一边又坑了柯秋一把。
柯秋显得很大方，没有丢了气度，说道：“遗族人与圣灵门的关系中，重点不在捕和囚，而是监管和执行。这是最单的难点。坦率的说，遗族人将要在九星劫中，承担绝大多数的任务，直到九星劫结束或者是他们全部陨落。
这很不公平。大殿主经常提及到的一件事，就是公平二字。他们是戴罪修者，有罪责加身，可是他们已经被囚禁，被断了进阶天道的路，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献出自己的性命？还是被强迫的，不认为这样的做法很无耻？”
梅怀运打断了柯秋的话。“说出你的结论。”
“不让我说下去了吗？”柯秋说：“那我不说了。”
太上长老传音给了蔡一景。
“一景啊，他们是要争取温师侄一派人。你在反驳的时候小心些用词，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回了声晓得，蔡一景说道：“今天各位来到这里，是推选出新任神国殿大殿主，不是来推翻现任神国殿的大殿主，包括温师兄的理念。
对于同样的问题，每一个人会有他自己的看法，也会有他自己的处理手段。他会坚持自己的处理方法是正确的，但是这不能够让他可以随意的执行。
神国殿的大殿主，荣耀加身之际，责任已经提前到来。身为候选人之一的我，提前要宣告一声，维持团结的前提下，我才会去考虑任何的可能，寻求一条可以将公正，延伸下去的道路，我将坚持不懈。”
提出议题让三位回答，其实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你坐上了大殿主的位置，你会怎么办。
对手怎么办？不是针对的遗族，而是针对追随苦行圣人这一派长老，表明的态度。谁得到这一派的支持，谁就会成为新任的大殿主。
听闻苦行圣人决定召开长老院大会后，双方便开始拉拢这一派长老，能够想到和用到的办法全都用到了，现在便是检验结果的时候。
轮到了裘全。他开口便是一声反对。
“我反对大殿主的做法。理由是进退失据。对待遗族人，你已经坑了他一把，还想着给些好处让他们死心塌地为你卖命，不可能。只能使用雷霆手段，让他们就范，此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梅怀运问道：“裘全长老的意见是维持现状？”
“大长老还没死，这也是现状。等到传来他死掉的消息后，再来决定谁是谁吧！”裘全说：“当然。凡人世界中有着这样一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以一日无主。挪移到我们修者世界里，具体到了我们的神国殿，同样也是适用的。在下提议，神国殿的大殿主一职由我们的太上长老暂时替代，直到推选大会重新开始的那一天。想来，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梅怀运直接问道：“这是神国殿的意见吗？”
尚文凡说道：“这是裘全长老的意见。神国殿表示尊重。神国殿同样也会尊重柯秋长老，蔡一景长老。”尚文凡不能明着反对，只能避而不答，希望太上长老能够要些脸面，赶紧顺坡下驴。
太上长老此时发声。
“裘全师侄说的也是一份道理。既然是道理，就要听道理的话。大殿主一职的推选延后。不过温师侄没有返回，这场长老院大会也是在他的授意下召开的。之前老夫已经发送灵元竹简与他联络，得到的回音是顺其自然。”
太上长老取出一份灵元竹简，将其中的内容影像出来，让众人观瞧。
苦行圣人的表态等同于放手。太上长老事先没有展示出这枚灵元竹简，并且还同意了裘全的要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只是尚文凡和一众长老不理解，连着旁听的呼延池九和福泉也是不懂太上长老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上长老说：“目前正值九星劫来临之际，圣灵门实在是经不起任何动荡。裘全师侄说的极是，维稳是目前唯一要做的，更是必须要做的。老夫本不想介入到宗门中的庶务当中，奈何？唉，温师侄若是能将天劫推迟一些时日，便好了。”
蔡一景马上赞同，亲近太上长老一脉的长老纷纷出言支持。春兴殿中、共计长老七十二位，不过是三十位不到长老出言，声势倒是不小，看样子已经敲定。
之后，一些中立派，也就是原先苦行圣人一脉的长老也表示了同意。尚文凡这才明白过来，什么推选新任大殿主，什么罢免老殿主，完全就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
太上长老要收权神国殿！在九星劫之前他都要掌控神国殿！这才是他的目的。
尚文凡相通了这件事，剩下的一件事不用想也就明白了。传音过去，尚文凡找的是裘全。
“裘全，什么时候你到了那一边？”
“尚殿主，我没有背叛大殿主，请你不要用质问的语气来与我说话。”
“由着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用殿主的身份，来与你这位将来的大殿主说话？”
“不要阴阳怪气的，谁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必要更没有义务对不相干的人解释。”
“老子没让你对我解释，老子是问问你，做个傀儡有那么好？让你丢了道心去做条狗？”
半响，那裘全的话才传回来。
“都是当狗，还不如做条有骨头啃的狗。”
“你这样看待温师兄，那么老子也无话可说。”
给裘全丢下这句话，尚文凡起身便走，谁都没搭理，一份交代也没给留下。第二位走掉的人是焦平长，着实有些让人意外。他已经投靠到了太上长老那一边，为何又突然转性？
苦行圣人的余威毕竟还在，加上脸面上也要维持一二。等到尚文凡和焦平长离开后，陆续有一些长老离开。之后是更多的长老离开，不过这些人在暗中已然是打过招呼，完全是不想落下个不好的名声而已。
墙头草嘛，没个好名声该如何的左右摇摆？
中间骑墙派退场，剩下的是针尖和麦芒，一时间没有了理由再针锋相对。
三位大长老之一的梅怀运，笑呵呵的说道：“师叔是老当益壮，师侄是佩服得要紧。若是等到师叔卸任那一天，师侄一定请师叔喝酒。”
梅怀运喜酒，好酒，更能酿酒。他的酒天下第一。因为梅怀运酒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
田文齐这位大长老是个真正的中立派，一直在装睡觉。现在到散会的时候，他醒过来，各方告罪一声，施施然的离开了。
中间不骑墙的一派，没份好本事，怎么能骑墙哪边都不倒？
太上长老达到了他的目的，志得意满的离开，最大的失望者是长老院一派，养气功夫有些差的长老，怒色已经着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