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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满腹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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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瞟了一眼仍旧在吹箫的文钞,见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嘴角轻轻地划出一道浅浅的微笑。

我没有立刻采取动作,因为我发现这年轻的店主似乎并不介意我满脸怒气的站在这里,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等一等,我看他还能坐多久。

文钞的这一曲吹的是《飞雪玉花》,曲子透着淡淡的忧伤,但却静谧含蓄,满腹深情,这和外边的雪景正相得益彰,我想,就算是最冷酷的杀手,此时也会被那箫声融进黑白的天地里,何况我不是杀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燕门术士而已!所以我无法强制自己从音乐里摆脱出来,更不要说去拿灵符和桃木钉了!

一曲终了,天已经渐渐发白,文钞缓缓放下肖冲着红衣女人淡然一笑说道:“这曲子经过春夏秋三季有点生疏了,最后的高音部分有点气息不足!”

红衣女子笑着甜甜地说道:“很唯美啊,不是你生疏了,是天突然转冷,你的嗓子有点干,记住最近每天喝三杯菊花茶!”

文钞全然不顾我们五个人在场,深情地注视着女人看了好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愁绪,最后又恢复了笑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的。嗯,今晚穿着红色旗袍的你光彩照人,漂亮极了!明晚应该是个晴朗的月夜,我在院里给你弹筝好吗?”

女人害羞地笑了一下说道:“谢谢,那明晚上见,你有客人,先忙吧!记得早点休息!”

文钞点了点头,起身和女人紧紧地抱了抱,女人便款款地走回隔间里面去了!

整个过程,我全程握着怀里的灵符,可无论如何却下不了决心拿出来。

从二人的关系来看,很明显是恋人关系,可是这女的明明早就死去了,文钞不可能不知道,他眼神里的那一丝忧郁也证实了这一点。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人和鬼谈恋爱,而且极尽风花雪月,极尽才华和温柔……

见女人进屋后,文钞才转过头来,一脸歉意地说道:“各位快坐吧,刚才照顾不周,希望大家别介意……”

大炮咋咋呼呼地笑着调侃道:“行啊,掌柜的,您这是金屋藏娇啊,真是郎才……”

“你不是鬼,对吗?可你却在和鬼恋爱!”我直接打断大炮的话,目光逼着文钞问道!

“老肖,你说什么?”一白他们几个以为我在说疯话,纷纷拦着我!

“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文钞忽然开口说道,一白他们被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看着文钞!

“兄弟果然好眼力,她确实不是人,但也不是鬼,只不过是一个能说会走的行尸而已!”说到这里的时候,文钞飞扬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

文钞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菊花,分放在六个茶杯里面,一一倒上水推到我们跟前,自己也端起一杯喝了两口,然后才给我们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叫文钞,说起来也曾经是个燕山道徒,修法于罗盘山,我师父是道内一偏门人士,不太爱参与道内事务,因此罗盘山和其他道内名山走动较少。她叫梅婧,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妹,当然也是我的恋人。我们那时候年轻气盛,对师傅独守罗盘山感到无趣,我俩便相约一起访遍道内名山,见识一下那些道内正门的法术,等从燕山由西到东走一遍后,我们就在一起,陪师傅一起终老罗盘山,永不再过问俗事。

我们先后走访了包括东猴顶、鬼人峰在内的燕西三十六名峰,最后来到了道内圣山云雾山,还商量从这里再访燕东三十六峰……可是,那一天忽然降起了瓢泼大雨,我和婧儿临时夜宿在山上一处破损的道房内。入夜后,雨越下越大,最后山洪滚滚而来,而我们所在的道房正坐落在一处濒临沟谷的林子边缘……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内,周围除了一些吃的,还有的,就是婧儿的遗体……我悲痛欲绝,想拔刀自刎,这时候忽然从山洞外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络腮胡子的大汉,另一个是器宇轩昂的年轻人。

络腮胡子骂我没出息,白白浪费他们的力气救我,我知道他是想激将我,让我活下去,可是我心如刀割,去意已决。那个年轻人想了想却说道:“你若真的舍不得她,我到有个办法,不过需要你的同意和她魂魄的认可……”我连忙点头,于是在他的帮助下,婧儿的肉身得以不腐,魂魄有所依凭,便成了一具行尸。

尽管我们虽然没有阴阳相隔,但是却永远不能结为夫妇了,不过这个结果已经让我很满足了,能以生死相许,婚姻也不过是一种形式!

因为她终究是一具尸体,无论是回罗盘山还是生活在闹市,我们都不会得到别人的祝福,所以我就再也没走出这座山。后来我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买了这个破庙,将它给建成了驿站,也做成了我们的家!

我承认我的心被文钞的故事感动了,可是我的大脑还在快速的运转着,我不得不质疑道:“文钞,你年纪轻轻,可你话里话外仿佛故事已经发生了多年,你说‘那时候年轻气盛,对师傅独守罗盘山感到无趣’,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年岁很大吗?而且据我所知,南罗盘山以前确实也是燕山道辖筹范围,但我却知道,近四十年来,它是本省现存唯一一处无人林区,你们又是怎么在山上学法的呢?所以说,你的话可谓是漏洞百出!”

文钞点了点头,笑着说:“小伙子,孺子可教也,你确实很聪明!不过我也没有撒谎,你要验证的是这个吗?”

说完,文钞便站了起来,一只手扣住脸颊,用力一扯,一张脸皮被活生生撕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惊得张大了嘴巴,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看着那张被撕下来的完好无缺的脸皮,我不禁大惊失色道:“你竟然会燕山道行修术的鬼脸?”

在西大天的时候,肉和尚和小姥爷曾说起燕山六门,当时肉和尚感叹,自己专修行修术多年,行修诸法无不精通,唯有这鬼脸不得要领。小姥爷则回忆说,他师父燕雀子自称也不会鬼脸,似乎这门方术需要的主要材料是生剥下来的人皮,贴在人脸上后,经过腐尸散糜烂接口,在用一些特殊的药物经过治疗才能达到目的。第五代祖师爷燕平子认为此门方术容易被邪念者所用,而且过程过于痛苦,所以于他之下,历代门徒都不用研习!可是眼前的文钞却精通此道,除了让人感到惊讶外,更多的是惊悚,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会想到一个问题——人皮何来?

听到我的问题,文钞苍老的脸激动地抖了一下,说道:“我本以为会把你们这几个孩子吓到,没想到不仅没吓到你,而且你竟然还知道燕山道失传的鬼脸,加上你手腕上的狐齿符在这深夜里还泛着荧光,看来你该是燕山道门新生代重点培养的人物吧!”

我一手握着匕首,慢慢站起来,另一手指着那张人皮面具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相瞒了,我叫凌肖,燕珪是我的小姥爷,也是在下的家师,这次前来就是来寻找他。作为同门,我且问你,你这鬼店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杀的,皆为你所奴役!大丈夫敢做敢当,要真是你所为,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今天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为道门除害!”

文钞一愣,随即笑了,指了指茶几上的人皮说道:“你是说这个?以为我为了人皮而杀人?呵呵,尽管你错怪了我,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你,有股子老燕山的气势,敢做敢为,侠肝义胆,年轻就是好啊!”

我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会懦弱、自私甚至平庸和荒唐,无需谁的褒奖和赞赏,不过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凌辱,那对死去母女惨状历历在目,我不可能因为这几句话而放弃我自己的原则,所以等文钞一说完,我仍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要的是他的回答!

文钞见我仍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咬了咬嘴唇,回头看了看隔间关紧的门,便站了起来。他开始一个一个解开长衫的扣子,然后脱掉长衫,再解开衬衣的扣子,动作不快不慢,脸上平静如水。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却慢慢抬高了匕首,只要他敢耍手段,我一刀就刺过去!

解开最后一个扣子,文钞抬起头笑着说道:“女孩子可以选择转过头去,不过胆子大的可以选择说不!”

木木和菁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毕竟这一晚上惊悚不断,所以都选择转过身去了。

文钞朝我们三个笑了笑,便把衬衫掀开了。我的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体啊,整个躯干,都是十厘米见方深红色的疤痕,一块连着一块,第一眼看上去,仿佛这个人就是用一方方肉拼接起来的一样。仔细看才能看得出,实际上这些疤痕是被割掉皮肤后形成的。

我被这个人的坚强和凶狠惊呆了,一个敢用自己的皮肤制作面具的人,得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啊!

“四十五年,九个面具,自己的皮肤具有更好的性能,不仅方便制作,而且保鲜性好,一个面具足足能够用五年!”文钞披上衬衫,重新坐下,娓娓说道,脸上的表情仍旧很简单,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一样!

“为什么非要制作面具呢?”我酝酿了很久,才挤出这几个字!

“怕她伤心!”文钞礼貌地为我们又倒上一杯茶,继续说道:“当初帮我的那个年轻人曾说过,梅婧在我有生之年都将保持年轻的容颜,等我死后,梅婧就会去转世投胎,可是我因为改变天轮,死后却将遭受惩罚,魂魄灰飞烟灭,永不再生!倘若梅婧看到我越来越苍老,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听文钞说完,木木紧紧的把头贴在我的后背上,身子轻轻颤抖着,我知道,她哭了,其实我的鼻子何不反酸呢?

一白也别过脸去,自言自语的念道:“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六个人坐在茶几身边,竟一时无语,只听见炉火崩裂的啪啪声和外面大雪压折松枝的断裂声!

“对不起啊,害你坏了一个面具!”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极了。

文钞笑道:“没关系,这个面具已经用了四年多了,我早就想再换一个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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