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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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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容渟顿了一下, 稍稍抬了抬眸。

以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笑起来时的模样和她洒满阳光的睫毛,微风拂过, 她两边梨涡陷下去, 笑容看上去极软极甜,天真稚气。

这笑容显得她方才说的话特别得真,不掺半点虚假。

容渟压着心头烦躁, 随之笑了起来,即使笑容很淡, 可配合着他漂亮的脸, 仍然有几分妖冶可人,像一种无声的诱惑。他声线放低, “你若开心,便好。”

他果然贪心。

既想叫她目光完全放在他的身上,又想看她脸上的笑容。

既然如此, 叫扈棠陪着她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总不能太久。

“可我听说, 扈夫人正头疼于她的婚事, 不是麽?”

这回换姜娆愣了一下。

她想着容渟方才的话, 忽觉自己考虑不周。

扈棠日日来找她, 仿佛无所事事。

但她的胞姐扈梨上个月就定下了婚事, 许给了张御史家的二公子。

扈棠比扈梨更任性一些,不肯听扈夫人安排,婚事迟迟不定。

她私下里听扈棠提起过, 她想过自己日后的夫君是怎样的人,要像她驻守塞北的爹爹一样高大魁梧,有骨气有担当,还不会把她拘在后宅, 让她失去自由。

但扈棠嘴上这么说,她倒也没见她对金陵哪家的公子产生兴趣,分明还是每日都沉迷刀剑兵书,一心想去她爹爹待的漠北。

姜娆一向懒于窥探别人的私事,但对自己上心的人,多少上心一些。

她“呐”了一下,笑容黯淡了下来。

“即使我在休沐,散衙后或多或少,总有些功夫,你若想叫人陪你到梨园听戏,早早与我说好便是。”

姜娆猛地抬头看向容渟。

广梨园?他如何知道她去广梨园了?

容渟看着她那双能让心事袒露的眸子,“有同僚在广梨园见到过你。”

姜娆没有怀疑,但她咬了下唇,“我到广梨园,是想接近两个人?”

容渟的神情稍微变了,“谁?”

“襄王妃与她的女儿谢溪。”

不是对别的男人感兴趣。

容渟心中的烦躁降了下去,他不疾不徐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姜娆在熟悉的人面前向来不爱考虑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索性坦率而直接,“我想偷偷瞧瞧,想找找他们的把柄,也去给他们使坏什么的……”

“总不能只准他们欺负我们。”她眨巴了一下眼,“不准我们欺负他。”

我们。

不是“你”。

这细微的变化使得容渟的手指微颤一下。

但他看着姜娆咕咕哝哝说完一通后,她的目光就被外面扫地的小沙弥吸引了过去,他苦涩地笑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他跟在她身后淡声说着话,将小姑娘的目光又引回到了他的身上,“襄王妃失宠多年,故而常常到梨园听戏解闷。”

姜娆回头。

那么说,陈从筠和她说的那些,也许都是真的。

但纵然她知道了这些,依旧很难从襄王妃与谢溪那里打探到什么,姜娆渐渐觉出来了云贵妃对她说过的徐家很难对付是何意,谨慎仿佛是写在徐家人骨子里的东西。

她又去过广梨园几回,和梨园老板商量好了给她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位子,偷偷看着来听曲的襄王妃与谢溪。

她们从不与人交谈,甚至当戏台子上的戏唱到精彩的桥段,脸上的神情也还是木木的。

仿佛怕被人看穿她们的心事。

……

一转眼入了夏。

夏日易困乏,姜娆在凉亭里面消暑,这是她最容易打瞌睡的季节,听着蝉声阵阵,躲在凉亭下的阴翳里,很快眼皮就像是要打架。

被一阵贴近耳边的“嗡嗡嗡”声惊醒。

姜娆伏在石桌上,不舒服地动了动,那恼人的声音始终不消,她倍感奇怪地睁开眼,看到泥点子在桌上动,甚至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一只青色的蜻蜓,翅膀被泥巴糊住,正在石桌上艰难地嗡动着沉重翅膀,在桌子上打转。

姜娆看着那个蹲在桌边,两只眼睛与桌沿平齐,用手围着桌子挡着蜻蜓不叫它掉下去的小男孩,心里忽然涌上来了一股无奈。

姜谨行今日书院里面休沐,难得能有玩物丧志的功夫,玩得不亦乐乎,逮到了蜻蜓,都不怎么想理会他的阿姐,眼睛仍然痴缠在蜻蜓的身上。

“阿姐睡得太多了。”他说,“方才娘亲来找你,说要叫你随她去核对一下嫁妆,你睡着了,她没有喊醒你。”

姜娆还有些茫然的眼神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明明昨日觉得离婚期还远。

转眼,就还只剩下不足两个月了。

大昭素来有新婚之前三个月,未婚夫妻不得见面的传统,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容渟。

“过两日,有一场宫宴,阿姐莫要忘了。棠姐姐写了请帖来,要与你一道入宫。”姜谨行边逗着蜻蜓边说。

姜娆想起身,觉得身上有些沉,沉眸看了一眼,她的肩上披着薄毯,姜娆伸手拢了拢,“这是娘亲替我盖上的?”

姜谨行用手摁住那只蜻蜓,才抬眼看向姜娆,有些不满地噘了噘嘴,“是我啊。”

姜娆很意外。

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殊荣被小家伙照顾。

她笑着问,“谁教你这样做的?”

话虽这样问,她却在等着小家伙说没有人教他。然后夸他几句,好让他以后多做这种事。

“是有人教我呀。”

姜娆愣了一下,却还是像方才那样笑着。

即使弟弟是听了别人的话给她披上的毯子,她的心底仍然是欢喜的,“那是谁啊?”

“爹爹还是娘亲?”她猜测。

姜谨行摇了摇头,但就是没说是谁。

他只是像小大人似的看了她一眼,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若病了,便嫁不出去了。”

“……”

这语气,好像巴不得她嫁出去?

姜娆咳了咳。

她起身离开了凉亭,晚上的时候,却叫芋儿去姜谨行身边伺候的小厮那儿打听打听。

“近来小少爷可遇到过什么人?”

怕有人带坏弟弟,姜娆时不时便会派丫鬟找姜谨行的小厮问这么一句两句,看一看姜谨行都遇到过什么人。

小厮稍显迟疑,琢磨着最近经常与他们在书院里碰面的容渟也不算什么新鲜人物,先前不也常常遇见?只是近来许是凑巧,遇到的次数更多罢了。这似乎没必要特意禀报,他朝着芋儿摇了摇头。

……

赴宫宴时,姜娆与扈棠同乘一辆马车,街上人行匆匆,都往东边去,仿佛东边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扈棠便有些坐不住,一心想往东边去,姜娆看她这样,叫停了马车,派明芍出去,拦了个路人打听。

明芍回来时,脸色凄白,目露惊惧,“是刘琦,在菜市口那儿,被行了刑……”

“刘琦?刘尚书?”

扈棠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懵懂模样。

扈夫人为她相看婚事,扈棠不仅不从,还想偷溜出京,去塞北找父亲,被扈夫人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对外头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姜娆向她解释,“他贪了太多银两,被皇上定了死罪。”

刘琦是兵部尚书。

除了他以外,六部里好些官员被查。

陈兵便是其中一个,他和刘琦联系密切,不及刘琦的罪孽深重,被贬官到湘中。

陈从筠春天里得偿所愿,被许给了三皇子,倒是没有受到她父亲的牵连。

姜娆在后宅,很难有机会知道官场上的事,这些动荡都能闹腾到她耳朵里,姜娆隐约也感受到了局势动荡。

听到陈兵倒台的消息后才安心了一些,觉得老天是站在她这边的。

同样的消息,传到嘉和皇后耳里,却令她脸上浮现出无法压抑下去的恼怒。

张琦、陈兵,还有这半年来其他被查的官员,近半数与她父亲、与徐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全是那个残废的手笔!

他连面都未露,叫那个廖家看起来废物一般的小儿子帮他做事,竟将朝廷里的异己逐渐铲除,到了今日这种程度,她都开始感受到根基被撼动,担心这么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

全都是容渟定亲之后的事。

她还没想好送他什么“礼”,他倒闷声不吭,先送了她一份大的!

嘉和皇后咬牙切齿。

她就不该轻易听信沈琇莹的话,只是因为昭武帝那场突如其来的病被她说中,就真以为她开了天眼,能轻易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信了她的话,铲除掉日后会成为容渟助力的宁安伯府。

如今宁安伯府未垮,反倒使容渟根基立稳。

她想起沈琇莹来便是一脸厌恶,她花了不少银子才撬开了她的嘴,本以为能趋利避祸,谁知反倒使她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

即使沈琇莹已经死了,她依旧恨得牙痒痒。

至于宁安伯府与容渟……

真等到她儿子登基称帝那天,这些人早晚会是阶下囚。

她嘴角抿着的弧度朝下,目光泛冷。

正替她梳着头的宫女看着镜中这张浮现戾气的面孔,吓得停住动作,跪下去,“奴婢、奴婢并非有意,娘娘饶了奴婢。”

嘉和皇后瞥了她一眼,心情不好,看什么都碍眼碍事,换了个宫女替她梳头。

摞珠堆翠,戴好凤簪,忽听身后有人唤她“母后”。

嘉和皇后从镜中瞥见十七皇子欢欣带着笑意的模样,脸一沉,“今日为何早回来了?”

“听说宫里有赏花宴,我……”

十七皇子看着嘉和皇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忽的嗫嚅着不敢再说。

嘉和皇后斥责他道:“本宫未派人去叫你回来,你便不能回来。”

十七皇子低着头闷闷不乐。

他这怯弱模样,反倒使得嘉和皇后更加地拧紧眉头,“若你再不争气,等到了你分府出去,本宫又岂能再像如今这样,事事跟在你身边打点?到时你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有宫女奉了茶上来。

“娘娘消消气。”

那个看起来普通的宫女躬身为嘉和皇后倒了茶,在放下茶盏时,正升腾着袅袅热气的茶盏下,压着一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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