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简在之后回忆起这段记忆,那一天她整个人,就像是废弃的垃圾桶被人踢了一脚。
于他们所有人而言,
无关痛痒。
可于她而言,
那是慢慢扎入心的钝痛,渐渐苏醒的麻木,以及陷入深渊的孤立无援。
没有人替她说一句话,没有人为她辩解。
所有人都觉得她活该,包括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她是罪人,她活该受罪。
她一直都这么想。
可韶瑶的那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得逞的笑,宛如一柄锋利的玻璃碎片,剜她的心。
鲜血淋漓。
突然就把她疼醒了,她的脑子里有一个疑问。
只是因为一个花瓶,所有人都要来针对她么?
她真的已经尽了全力弥补,她把她攒的钱都拿给了爸爸,可是他不要,他是嫌少吗?
苗简不知道,她只觉得难受,比什么都难受。
后面苗简就病了,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同学们是怎么议论她的呢?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再后面苗简就转了学,她练了跆拳道,还练了一点柔道。她学会了自保,她学会了自私。
她一直都记得韶瑶的那个笑容,扎根似的印在她脑海,但偶尔有时候也会忘。
比如韶瑶失魂落魄的时候,比如她俩关系没那么僵的时候。
可都不是现在,那个笑容又浮现了出来。
她像个魔鬼,张着长着獠牙的嘴,笑得面目狰狞,她说:
“你怕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心软啊,你怎么不反击呢?”
“你看她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忍着吗?你还指望着以德报怨吗?别做梦了,她就是个白眼狼,你要反击啊。”
“你想想这么多年来她给我你好眼色看吗?没有吧,每次见她她都是冷着脸,今天更过分,她还叫你滚呢。”
……
苗简的脑子要炸了,这些嘈杂的声音吵闹着她,她捂住耳朵,可这些声音还在她的脑海里,想海螺里回响的歌声,延绵不绝,连绵不断。
但这不是歌声,这是索命的心魔。
-
韶行寒在客厅坐着,他低着头,两只手撑在腿上,神情抑郁而沉默。
他在那儿坐了很久,坐到凌晨,苗简的卧室里没有一点声响,甚至连一点人气都没有。
一切都静的可怕。
韶行寒仰在沙发上睡着了,衣服没脱,鞋也没脱,盖的被子也没有。
苗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睁开眼睛,四周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她恍如梦一般的看着沉沉的黑夜。心沉在深黑的崖里,四周无处可依。天亮了一丝,心便更往下沉了一分。就这么熬着,熬到天亮时,苗简的心已经沉入底了。谁也不能来拉她一把。
苗简起身下床,她也不开灯,就那么摸着黑去卫生间。按她想的,韶行寒已经离开这儿了,这儿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路摸着,凭着感觉走,毕竟看不见,难免磕磕碰碰。
苗简摸索着走出了卧室,她把在门边,人靠在门上喘气,呼吸不重,可她就是想缓缓。过了一会儿,她又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踢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很轻,疼倒是不疼,不过声音特别大。
“哐当”的一声,把苗简自己的惊了一条。
她愣了一下,然后用脚把东西踢开,自己摸索着又往前走。
刚走出去一步,就听见了沙沙的声音,有点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然后是人的呼吸声,有点重,好像是个男人。
苗简眼睛眯了眯,凭着听觉把头偏向声音来源处,然后又是一阵呼吸声。
苗简站在那儿,收敛声息,略微紧张。
太黑了,压根看不清是什么,但她知道,声音来源于沙发那儿。
那人似乎更清醒了些,衣服摩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苗苗?”低哑的声音传来,苗简的紧张感放下了,只一瞬,她又紧张了起来,比先前还要紧张。
是韶行寒。
她站在那儿麻木着,听见韶行寒站起来,然后开了灯。
原本漆黑的房间在一霎那间亮起来,苗简原本睁着的眼睛受了刺激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适应了才睁开。
苗简穿着睡衣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苗苗怎么了?不舒服吗?”韶行寒声音特别哑,哑的听不出他声音的原貌。
苗简看了他一眼,眉眼低下去,动了动嘴,没说话。
韶行寒走过去碰她,还没碰到,苗简就把身体躲开了。
“我去卫生间。”她声音细小,连韶行寒的眼睛都没看,只看了看他的下巴,已经胡子拉碴了。
看起来有点沧桑。
韶行寒把手放下,退开,“嗯,去吧。”
苗简进了卫生间把门关上,把水龙头的水开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
她靠在卫生间的门上,仰着头,眉眼舒展,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下一秒,她脸上露出了狰狞而痛苦的表情,眉头紧紧皱着,她用手捂住了脸。
哗啦的水声掩盖了她低低的抽泣声,她的身体一抽一抽的,人靠着门上一点点的滑下去。
……
苗简用温水洗了脸,眼睛还有点发红,她擦了一点水乳,拍了拍脸,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韶行寒在沙发上坐着,他的神情也不太好,头垂着,看着快要睡着了。
苗简把门打开他就醒了,头抬起来,看向苗简。
苗简走过来,步子缓慢。韶行寒看着她走过来就站了起来。
要让他走吗?可是要怎么开口。
苗简望着他,话卡在嘴里始终说不出来。
韶行寒先开口了:“好些了吗?快回房间休息吧,别着凉了。”
他的声音已经哑的不像样子,苗简听着就想到了她以前在马路边见到的一只小狗。那只小狗一直在呼救哀嚎,它的嗓子都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却仍在嘶吼。
像是没了气的风管,发出瘆人的声音。
苗简之前的想法全都被击的粉碎,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眼睛又浸了泪水。她抿着嘴,透过氤氲朦胧的水汽看着韶行寒,心痛成了碎片。
他是多么的温柔啊,不管什么事都向着她,即使她是错的,他也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而她呢,这时候竟然还想着赶他走,她怎么这么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