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浓雾的深处，久违的花海，05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诧，足尖轻点，他俯下身子，随意采了朵正盛开的花。
“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是片花海。”
05点了点头，目光落在03身上，迟疑了一下，面具下的人还是好心提醒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大说了，一旦被人猜出自己的身份，可是会死的。”
03知道自己失了言，对05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身形在花海里穿梭，目标是花海深处的那座破破的茅屋。
做杀手的，最重要的就是隐蔽。
无论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行踪。平日里没啥事的话，每位杀手之间是不会知道对方身份的，所了解的信息也只有暴露在外的编号。
如05、03。
相互称呼，也是用的编号，凡是涉及自己身份的那些隐秘，只字不提。
跟着做事的老大也是这么告诫自己的：
“记住，一定不要轻易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你的同事，更不要告诉其他人。”
05回忆着这次的任务，心底始终是有些忐忑。
落魂涧的任务向来不少，但这地方的危险，是个格里斯汀的人都知道，因此平日里那些跟落魂涧相关的任务，都是一个个的束之高阁，哪怕奖金再如何的丰厚，也没有想沾染的意思。
但这次不同。
下单的人，明显是个大头，自家老大一开始，可没有想接的打算，只是因着丰厚的奖金，银两百万，才派着自己几个出来执行这一项任务。
其他的呢？
老大没有明说，但也隐隐能够猜测到，下单的雇主地位绝不一般。
甚至05恍惚之间，也会怀疑到皇室的头上。
甩了甩头，将脑海里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抛掷脑后，破风声从远处袭来，一道模糊的人影，忽高忽低的，在花海间行动。
“是谁？”
03身子一绷，腰间的剑几乎是下意识地，落入了手中，如果不是05眼疾手快的话，一朵剑花怕是会直接就舞了出来。
“别急，”
05按住了他的手，透过黑色的面罩，面罩底下的他内心格外沉稳：
“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的话，那就是去探寻后路的08了，03收好了腰上的剑，几个转转挪腾，08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上位。”
两人右手放在胸前，对着走来的08微微躬身，杀手之间，等级也是十分森严的，他们同为数字杀手，资历方面却是有高有低。
按数字来看，08的资历明显最老，因此两人见了也得行上一礼，以示尊敬。其次就是05了，资历最浅的，反而是数字最靠前的03。
方才若不是05拦着，怕是会出个糗。
08点了点头，很是厚重的声音，从黑色的面罩下传来：
“这边情况怎么样？”
05暗暗猜测着08的年纪，声音听着颇为浑厚，想来是上了岁数的，行走之间呼吸沉稳，经验老道。
他点了点头，同03一道，领着08就往茅屋里面引。
“这里方圆就只有这间茅屋，目前没有什么发现。”
破破烂烂的茅屋，屋顶掀开了几层茅草，窗棂上爬了蜘蛛，结成厚厚的蛛网，外头的风寻着屋的缝隙，一个劲的往屋里钻，发出呜呜的哭声——
宛如低诉。
目光从眼前的茅屋移
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是在交代着什么，08的目光望向了来时的路，在那里，四道小小的点，正在不断放大。
“我去查看了我们进来的路口，那里已经被一片血红的雾气包裹了，我尝试着出去，里面传出了咀嚼的声音。”
“咀嚼？”
“是的。”
08的声音没来由的多了一声颤抖，尽管很轻，但还是被05捕捉到了，他的心里暗暗一惊，究竟是什么咀嚼的声音，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带了一丝颤抖？
05不知道，但远处的黑点越来越近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几个人。
03目光微凝，怔怔地看着赶来的这几道陌生的身影，手掌横竖着落在了脖子上，迅速一横。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杀了？
落魂涧里，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追究，况且，人命而已，在他们手上的，折损的还少了？
区区几条人命，根本掀不起波澜。
05沉默了一会，犹豫着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况不明，贸然动手的话，并非上策。
手一挥，08不是什么犹豫的人，目光四下一扫，三人的身影瞬间隐入在了黑暗之中，呼吸调整，压在了最低。
……
黑风盗的四人行走在花海，畏畏缩缩的身影，哪还有一开始进入这条道的意气风发呢？
水桶不时地往后看去，目光落在那片已经变得殷红的迷雾，嘴唇嗡动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片红色的雾是什么鬼？”
没有人回答，正像没有人去纠结，是谁说的这句话一样。
身后的那片鲜红的雾，此刻像极了地府的死神收割的镰刀，稍有落下，迎接的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那片雾里有什么呢？
他们不敢去猜，哪怕是老大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也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一幕，他们只能一股脑的往前走，不想落入雾气的魔爪。
血色的雾气耐心极了，它像个丛林中老练的猎手，不主动去接触猎物，而是一点点的，将其推进自己的陷阱。
想到这里，雾气中的咀嚼声，越发的大了，隐约间，好像还能听到滴答的水声，四人的头皮皆是一麻——
“不会是馋了吧？”
但他们不敢去怀疑。
幸运的是，也正因为如此，雾气来得并不快，他们有的是时间逃跑，不断往前。
眼前的视线骤然开阔，空气中起了点香味，细细一闻，紧绷的情绪稍微是放松了些。
风中起了点花的芬芳，孤零零的茅屋，坐落在花海的深处，格外显眼。
“老大，你看那。”
瘦猴指了指花海深处的茅屋，不用他多说，老大当机立断，拔腿探入了花海之中。
水桶和副手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迟疑，可副手又看了看身后紧随的血雾，咬了咬牙：
“走吧，那片血雾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前面起码是安全的。”
两人点了点头，跟在了老大后面。
……
“我总觉得，这片血雾的存在，就是不想让我们后退一样。”
“不想我们后退？”
樱十三点了点头，光洁的手指翻过书页，泛黄的纸张上，写满了横七竖八的字迹，依稀可以辨出是个字来。
更多的内容，还是得靠猜。
周围的寒风呼啸，卷起地上数不清的纸钱，不断的盘旋着，有的落在了坟堆上，成为地下九
泉通行的元宝。
有一些调皮的，落在了樱十三的肩上，但此时的他没那个心思去搭理，便任凭它们胡闹好了，风中的肩臂一动不动，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在陌梨的眼中是，眼前的樱十三化成了一个点，围着她的生活起舞，转起了圈。
很多年以后，陌梨也会把樱十三当做一个点，出现又离开。
纸张拼凑的书本驳杂，透过薄薄的纸张，能够看到行将就木的老人，独自靠在了树上。
面色枯槁的老人倚着树，脸色红润的年轻人品着书，他们一个魂归故里，一个意气风发。
所以说活着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有的沟沟坎坎一辈子过来。
有的施施然落下。
伸手探了探鼻息，陌梨摇了摇头，眼眶却是红了。
对于这个哪怕踩了蟑螂都恨不得放三炷香日夜祭拜的女人，樱十三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用腰间的剑杀敌见血的。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陌梨的剑法比起一开始，好上了不知道多少。
樱十三轻笑一声，麻溜的站了起来，松了松有些麻木的双臂，手很是自然的搭在了老人身上。
“还残留了一些体温，看样子是不久之前老的。”
在老人家的思想里，有人去世了，是不能说“死”的，不吉利，得委婉的说个“老”，达成了自欺欺人的目的，那才心安呢。
尽管眼下除了他们没有其他的人，但他还是习惯性的用了个“老”。
翻了翻老人的眼眶，翻到了满目的浊黄，破烂的衣裳不仅不臭，反而感染了风尘的味道，黄沙满面。
大大小小的坟堆，上面插着的剑长短不一，有一些因为风吹的关系，早已是锈迹斑斑，说不得下阵风一吹来，便会跟那些纸钱一般，化成一抔黄土，滋润坟堆下的灵魂。
这儿的每一个，都是一个剑士的归宿。
“这里，怎么会这么多剑士的坟墓呢？”
同样的疑问，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两人脑海，樱十三蹲坐下来，摆弄着一座坟前的木牌。
白皙的手掌一落下，他轻轻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着，眯着眼睛仔细辨析牌上的字迹。
陌梨也蹲下来，跟在樱十三身边凑着热闹，但任她如何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上面的字迹驳杂，而且看着晦涩，陌梨估摸着，多半不是现在他们常用的文字。
说不得，是往上好几年的字了。
想到这，她很是惊诧地看了看正在木牌前看得起劲的樱十三，内心啧啧称奇。
“木氏铁山之墓。”
樱十三的精神一振，一开始只是怀疑，但看到这个木铁山，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他又窜到另一座坟堆旁，仔细辨认着木牌上的字。
木牌太旧了，更何况，当初立这个木牌的人有些偷懒，樱十三看了眼已经魂归故里的老人，忍住了不去吐槽老人的心——何况立木牌的不一定是老人——某些木牌更是用剑直接刻出来的，识别的难度更是大了。
他的身影在这些坟堆前来回穿梭着，心中的猜测越来越被证实。
陌梨刚看完一个坟墓，把上面的字迹勉强认了出来，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个剑士的坟墓。
她再看向樱十三的时候，后者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铲子，将她拉到了身后。
“你干嘛？”
“我来看看这些坟下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