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楠从没有觉得，从没有觉得自己打小生活的环境，这么奇怪过。
是自己想多了吗？
可是柴叔按住自己肩的时候，那痛楚感迅速传来的时候，柴叔猩红的眼神落入了自己的眼中。
那么可怕。
楠摇了摇头，想着将自己今天所碰到的给忘却掉，柴叔平日里待自己不错，想来可能是做事压力大了，激动了点罢。
她扒拉着碗里的菜，母亲的板栗招呼了下来，“要对食物怀有敬意。”
楠哦了一声，把手中的筷子放在碗旁边，一旁的父亲也是坐了下来，双手合十，充满岁月的脸上挂满了虔诚。
她有样学样，嘴里念叨着，楠愣了一下。
这近似于祈祷的流程，她从小学到现在，哪怕是平日里和蔼的父亲，只要自己这套流程没做好，也少不了一顿斥骂。
只是做的久了，她都没来得及想想这念的到底是什么，现在仔细听来，这颇为虔诚的样子里，念叨的是——萨斯布吉。
“听说城东那里，来了支新的戏班子，今儿个晚上会唱戏呢。”
楠回过神来，眼里头倒是来了兴致，就连刚才心底那一层疑惑，都是给抛开了去。
“真的吗？”
卖菜的夹了口碗中的菜，又顺手咂了咂嘴，喝了口碗里打回来的酒，有些微醺地说道：
“是的嘞，爸爸今晚去不了，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跟着你柴叔一道，他倒是可以骑着他的毛驴带你去看看。”
楠拍了拍桌子，手里的筷子都是差点握不住了，母亲笑了笑，稍微敲打了一下她的头：“别太急，柴叔还有一会呢，先吃饭吧。”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心神却早已飘到了好远好远的城东。
楠的家在城西，要去城东的话，可就跨了整个阳城了，因而没个代步的工具，自然是做不到的。
沙漠里面最好的代步工具，自然是骆驼了，那鼓鼓囊囊的两个驼峰里头，储存了大量的水分，这也是他们得以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倚靠。
而柴叔家里头的驴子，虽然比之骆驼差了那么一点，但也是个跋涉的好料，厚重的鼻息，只稍是坐在后面，都是极富安全感。
戏班子啊……
楠扒拉着嘴里的饭，抬起头来又夹了道菜，母亲的手艺却是没的说，什么食材在她手里面，
都是别有一番味道。
恍惚间，那碗里的青椒好像活了过来，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楠听不太清，又感觉自己是幻听了罢，也没多想了去，只觉得这青椒的味道，比平日来更是好上不少。
又多吃了些。
柴叔家里的毛驴，活的不像个驴子，凡是需要重活的地方，毛驴的角色绝对是不容忽视的。
楠赶过去的时候，柴叔已经再给毛驴上套子了，她也不介意，直接往这后面的板车上头一坐，平日里拉菜卸货的板车，今儿个可神气了，拉了个小姑娘。
毛驴就在那一旁，厚重的鼻息，清晰可闻，那大蹄上矫健的肌肉，一看就极具力量，也难怪婶儿老给它安重活了。
哒哒的驴蹄声，拉着晃晃悠悠的板车，一颠一颠地，载上了楠与柴叔。
毛驴走的并不快，要不是柴叔在后边催促着，兴许给你原地打个弯，它也不是干不出来。
它就这么闷声闷气地赶着，看得楠有些好笑，当然，这也是柴叔家驯养熟了，要是换个没熟的毛驴这么一通赶着，谁不得生个脾气？说不得那一蹄子，就是支棱棱地蹬过来了。
太阳，慢慢的落下去了，那残留的晚霞，染红了半边阳城的天，换来的那股子清凉，都是让人精神一爽——
难怪戏班子这会儿演出了。
趁着这抹凉快劲，城里的人酒足饭饱的，也好出来凑个热闹，那股子人，可不会少。
新来的班子嘛，总得博个出彩，这第一炮打响了，往后的便是扎了根了，平日里的看客也不会少，逢年过节的再出那么一两场大戏，那可就真的站稳了。
这点道理，那戏班子能不知道？
想来也是知道的。
因此今晚这城东，可是热闹得紧了。看热闹的、随波逐流的，这一个个吃完了晚饭正巧散着呢，忽的出了这么个戏班，可不都得去见识见识嘛。
咚咕隆咚锣鼓响，秀口一开众人雅望，远处的毛驴哒哒走近，载着那兴致勃勃的孩子眼里都亮着光。
锣鼓一响号子一吹，按理说这戏可就登台了，那报幕的往这台上一站，拱着手弓着腰，慈眉善目，口中的话那是字正腔圆犹如金铃喧天：
“今日曲目，《汉宫秋》！”
底下的众人围坐，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凤冠霞帔，她端坐轿中，红唇轻启，脸上
的悲戚之色，溢于言表：“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这曲戏，也就拉开了序幕。
楠平日里也喜欢听戏，听他们演那些平日里没见过的经历，那些古往今来都是广为传颂的经典桥段，她也爱看。
柴野拉着她找了个阴凉的大树下，视野正当是开阔，又将毛驴给栓好，省的自己一不留神，就是给跑了去，那回去可就有柴嫂一顿骂了。
他往兜里头揣了揣，摸出一把瓜子来，悄咪咪递给楠。
“楠楠，拿去吃吧。”
楠心中一喜，惊喜道：“谢谢柴叔！”
也不跟他客气啥了，接过了那手中的一把。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虽然取，但取得不多，只稍是过了一半的档口，给柴野也是留了一份。
看戏的时候，配着点瓜子，那是最可乐的，若是这里换个大人来，再整上那一壶子酒，那才叫一个享受呢。
可终归是没有的，包括柴野，平日里也不怎么喝酒，他觉得酒会麻痹自己的神经，容易影响到自己那只极稳的手，因此平常时候，酒他是不会沾的。
楠磕着瓜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叮叮咚咚，那不断辗转挪腾的身段，抑扬顿挫的曲调，都令她很感兴趣。
眼睛往这底下一扫，她也注意到一撮人，整个身子都是盖了一层白，哪怕是面容，都是隐藏在了那白罩下，看不清楚相貌。
楠留了个神，看戏的心思也是稍微分散了些，毕竟这些人的打扮，的确是有那么些奇特，捂得严严实实的，难道就不热吗？
要知道她可是最怕热了的。
在那群人的手中，纷纷戴了个戒指，按说一个人戴，那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戴的人一多，还聚在一堆，那就不得不引人注意了。
楠知道自己看不成戏了，虽然自己很想继续看，台上的昭君出塞，惜别君王着实吸引，可这下面那伙人的奇怪之处，更像是心里头有老鼠在挠一样，痒痒的总想给弄个清楚。
她的手肘往旁边送了送，碰了一下看戏正迷的柴野。
“柴叔，那群人是什么人啊？”
柴野磕了口瓜子，吧唧吧唧嘴给眯了下眼睛，脸上疑惑瞬间被恍然所代替，楠知道他知道了，一张脸上，写满了好奇。
“那群人啊，那群人是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