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已经退了出去，宋清欢惊恐的看着宋老太太。
她是被师父收养的，年幼的时候师父还给她正儿八经的起过名字，可后头总嫌她学艺不精，便整日"蠢丫头，蠢丫头"的叫着。
以至于这"蠢丫头"便成了她的名，真正的名儿连她也不记得了。
可这称呼，宋老太太又是如何知晓的？
宋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宋清欢便提着一颗心挨到她边上。
"我知道你不是我家的姑娘。"宋老太太复又语出惊人的道。
"但你比清欢那丫头厉害。"
宋清欢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儿。
宋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拉着宋清欢，唇角这才勾起一抹冷笑来："你是个好孩子，我去了也会保佑你的，这宋家也就这样了，可我想求你个事。"
宋清欢虽说自个也是从魂魄演变而来了，又是见过死人的，可这会子瞧着宋老太太这模样，却分外的害怕。
哆嗦着嘴道："祖，祖母，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我定当竭尽所能。"
宋老太太轻声一叹，也不说别的，只道："我放心不下景瑜这孩子。"
宋清欢连忙应道："祖母放心，景瑜是我亲弟弟，但凡我活一日，必定护他周全一日。"
宋老太太没有怀疑宋清欢的话，又拍了拍她的手，开口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得这一句，便也没别的可对宋清欢说的了。
宋老太太把孔嬷嬷唤了进来，伸手对她道："我累了，要躺下来了。"
孔嬷嬷红着眼应得一声："我这就伺候姑娘歇下。"
宋老太太应道："阿蕊，你也算伺候我了我一辈子了吧。"
孔嬷嬷应得一声："奴婢八岁便伺候姑娘起，是有一辈子了。"
一主一仆轻言细语说着话，宋清欢一身冷汗的跪到屏风外头，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脑海中不住的浮现宋老太太那句"我知道你不是我家的姑娘，但你比清欢那丫头厉害。"
屏风内宋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得最后才又扬声道一句："你记住，我绝对不与老侯爷同穴，绝对不..."
声儿才落，便传来孔嬷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姑娘，姑娘..."
孔嬷嬷这一声喊出来，宋文德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扬了起来。
小云氏跟宋清颜也都哭了起来，丫鬟婆子跪了一院子的，哭声彼此起伏。
宋清欢却一句都哭不出来，眼睛酸涩，却没得半滴眼泪。
萧辞赶到的时候，府里头的哭声已经扬了起来，丫鬟小厮们把府里头的红灯笼，红绸红双喜都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白灯笼，白帆。
他眉头一蹙，心道：还是来晚了。
可随即脚步越发迈得大，叫小丫鬟引着一路去到宋老太太院子里。
宋清欢跟着小云氏起了身，宋老太太先去，府里头要办丧事，可偏生碰到了京中瘟疫，却是件难事。
小云氏就站在廊下吩咐管事的将桩桩事儿都办起来，见宋清欢脸色不好，便道："你没事吧。"
宋清欢摇头，她周身一片冰凉，也说不上是哪儿有事哪儿没事。
一抬头瞧见萧辞大步流星的向自个走了过来，顿时眼泪便止不住的留了下来。
萧辞自是瞧见宋清欢可怜的模样，可小云在旁也不好太过。
只上前同小云氏行得一礼，歉意道："见过岳母，我来晚了。"
小云氏点点头："有心了。"
府里头新丧，要办的事儿很多，灵堂搭起来，宋老太太的遗体便要入棺，香烛贡品也要一一摆上。小云氏一也不得空招呼。
便叫宋清欢先陪萧辞坐坐。
宋清欢眼泪止不住的流，闻言含含糊糊的应得一声，待小云氏一走，她便无所顾忌的扑到萧辞怀里，大哭起来。
萧辞只当她是因着宋老太太的仙去，才心绪崩溃，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便宽慰道："人都有这遭的，节哀。"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感受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里也多有感触。
宋清欢把心里头那些害怕那些恐惧都哭了出来，顿时舒服多了，见踏雪还站在不远处候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拭了拭泪，这才不自在道："你怎么才来。"
最近两天疫情稍微有些控制下来，可不管五城所还是顺天府都不敢大意，六剑去传话的时候，他正接了班带着人在外头巡城。
叫六剑好一阵子找才找到，得了信他也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没曾想还是晚了。
又见宋清欢哭成这样，只当她心里难过没瞧见自个，埋怨自个没及时出现，便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耽搁了会子，下回再不会这样了。"
两人心思各不同，可也相得益彰。
宋清欢双手冰凉，叫萧辞拽在手上，又见此番院里院外都一团乱的，这才又道："带我去揽悦阁坐会子，一路赶来连口茶都没喝上。"
顿了顿又道："城中瘟疫还没控制住，我也不能久待，一会子还得去五城所。"
宋清欢自是理解他的，点点头便应道："我知道的。"
跟着又吩咐踏雪："看看厨下能不能整治点简单的面食送来，一会也好叫王爷吃点在走。"
踏雪应声而去，宋清欢便任由萧辞拉着，两人不紧不慢的往揽悦阁去。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被分派出去忙宋老太太的丧事去了。
踏雪又去了厨下，一时间也没得人可用，宋清欢便挽了袖子把红泥小炉子点起来，亲自煮水给萧辞沏茶。
萧辞一个人在堂屋里坐着也没什么事，便跟着宋清欢去了一旁的耳房，见她双手微微颤抖，半天都没能把炉子点起来。
便从她手上接过火折子，轻声道："我来吧。"
又道："你去坐会子，今儿个为夫亲自给你沏茶。"
他笑："这世间可也没几个人能有这般殊荣能喝到为夫泡的茶的。"
宋清欢心思不在此，闻言一笑，也应得一声："多谢王爷。"
又想起方才送老太太临终前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又起鸡皮疙瘩，顿了顿道："我，我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