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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运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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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女人话锋一转:“就算是相信科学,也不能出言冒犯,敬鬼神而远之, 你们老师教过的吧?”

而且丧葬店的李老头脾气古怪而执拗,做生意只看眼缘。

她一看紫兆的模样,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会惹李老头生气的。

李老头的丧葬店在胡同最深处。

胡同两侧的人都已经搬去新街道, 只有他一个人坚守在这里。

悠长静谧的胡同最末,是一间小小的黑色木质房屋。

紫兆脚步停下,皱眉,道:“这屋子起得可真奇怪。”

“哪里奇怪?”

紫兆:“你见过活人住棺材吗?”

丧葬店长长方方,黑漆涂料,没有窗户。

门口晾着许多纸人, 纸人用石头给压着,涂好的腮红艳得像血,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方棠棠走到丧葬店周围时, 耳畔响起很多孩子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清脆, 却让人不寒而栗。她回过头,那些纸人们依旧被压在地上, 只是眼珠子好像动了动, 瞧着他们这边。

陆涟率先走入压抑阴沉的屋子前,叩指敲响门。

敲了几分钟,里面有人骂骂咧咧:“敲敲敲,敲个屁啊, 大白天还让不让人睡觉!敲你大爷的祖坟吗?”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精瘦干练,白发矍铄的老头冒出来。

见到敲大爷祖坟的少年,他一怔, 骂街的口,微微颤抖。

方棠棠从陆涟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爷爷,是我,我来买点东西。”

“你这丫头……”李老头神色稍缓,看向她身后的青年,顿时又变得严厉起来:“这谁?”

方棠棠:“我的一个朋友。”

李老头挑胡子瞪眼审视紫兆半晌,最后推开门,“进来吧,你们想买点什么。”

紫兆:“一点纸钱。”

李老头走路跟阵风似的,飞快掠过几个人身边,推开里屋的门,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叠金灿灿的纸钱。

紫兆眯了眯眼睛,说:“这纸钱款式是不是老了点,还能用吗?”

李老头一瞪眼睛:“不要你就给我滚!”

紫兆抄手,这老头脾气也太大,四处显现出不正常的气氛。

“爷爷,你别和他生气嘛,这叠纸钱多少钱呀,我们要的。”方棠棠只好继续打圆场,弯着眼睛柔声说:“真是麻烦您啦。”

听到她的话,老头抿了抿干瘪的唇,涩着声音说:“你们还要多少?”

方棠棠眼睛一亮,这位爷爷这么好说话吗?

在她的遥远到模糊的记忆里,爷爷虽然脾气古怪,但人是好的。

她隐约记得,那时候妈妈带她去这家店以后,妈妈进店以后一直没有出来,店里面来了两个小伙伴陪她玩,自称是老板的孙女。

后来爷爷出来,送给她一朵白色的纸扎花。

花很精致,比真花还要好看,可惜被妈妈说不吉利给丢掉了。

紫兆:“当然是多多益善了,老板,你这里有多少纸钱,我们全买下吧。”

李老头冷冷一笑:“全买?拿你的命你也买不起,”他折过身,从里屋又拿出叠纸钱:“行了,就这些,再多你们也消受不起。”

“这东西还讲究消受得起?”紫兆明显不信,只是笑:“老板,你不是没有纸钱,想忽悠我们吧。”

李老头硬邦邦坐在长凳上,身后靠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柜子。

柜子也涂上黑漆,又当柜子、又当桌子在用。

屋里昏暗,也没有通电,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个人的目光落在李老头后面的柜子里,都听出奇怪的声音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就像是一个人被装在柜子里,用指甲挠着门。

李老头对此见惯不惯,瞪眼:“你们还不滚,让我给你们烧纸钱送一程啊!”

方棠棠心想,这回紫兆可是遇上比他更毒舌的人了。

紫兆却不急着走,目光落在柜子里,问:“老板,这里还有什么东西卖的吗?”

“你还想要什么,要老头扎个花圈,写你的名字?”

紫兆:“……”

方棠棠掩唇暗暗偷笑。

紫兆摸摸嘴角,“什么纸扎的法拉利啊、别墅啊、美女啊,都行。”

方棠棠问:“你要干什么?”

紫兆没有说话,看着紧闭的柜子,轻轻叩着桌面:“我看外面还有两个纸人,要不就……”

“你放屁!”李老头暴跳如雷,抄起鸡毛掸子追着他打:“狗屁纸人,那是我孙子孙女!”

紫兆临走时给方棠棠他们一个眼神,紧接着就装成落荒而逃的样子,引李老头离开屋子。

四周静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

柜子在轻轻地摇动着,指甲划过木板,弄出刺耳的声音。

方棠棠低声说:“这里面不会真装着一个人吧?”

难道这位爷爷干些非法囚禁的事?

还是,里面一个鬼?

她还谨记妈妈说过要相信科学,宁愿相信是非法囚禁。

陆涟:“好奇?”

说着就走到柜子前,伸手敲了敲。

“砰、砰。”

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陆涟态度从容地打开柜子,干坏事干得一脸正气。

柜子里面没有人。

方棠棠凑得近了些,才发现一个纸人安静地躺在柜底。这是个童男模样的纸人,两腮也画满了腮红,身上穿件小肚兜。这时他的眼睛下垂着,露出害怕的模样。

方棠棠想起学校遇到的纸人,也和这个纸人长得差不多。但是纸人在她看来,总是长那副模样,没有什么区别。在学校的时候,陆涟说过,童男纸人最皮,童女则比较羞赧。

童男被关在这里,不会是因为做错什么事,被李老头给关禁闭了吧。

“啪嗒”一声。

陆涟重新把柜子给关上,甚至拿起旁边的一把锁给锁上。

方棠棠:“这样真的合适吗?”

不就暴露他们偷偷翻老人家柜子的事吗?

陆涟:“合适。”

李老头气鼓鼓地回来,把鸡毛掸子往桌子上一摔,鸡毛刷刷漫天飞。

这把鸡毛掸子上都没有什么毛了,一看就是经常使用。

方棠棠扯扯陆涟的袖子,想和他一起趁李老头没发现柜子的异常,赶紧溜了溜了。

李老头这时开口:“你们除了纸钱,还想要什么东西?”

陆涟:“一面魂幡。”

方棠棠回头看他,他没有解释什么。

魂幡就是白事时挂着的白幡,又叫引魂幡。在这里,人们觉得人死后灵魂不会前往阴间,而是在死地徘徊,难以解脱,于是需要有魂幡指路,带领他们去安息之地。

李老头做的魂幡很简陋,只有不到一人高,杆子上面,挂着一串白纸编织成的圆柱形白幡。

他很利落地把魂幡做好,接着问:“逝者是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

陆涟:“尤开,生年不详,死时,八月二十,午时。”

方棠棠:“午时?”

午时是11点到1点,但是尤开去世明明是深夜,应该报子时才对。

她稍稍想想,便明白了,那时候尤开处在镜子里的世界,如果一切都是颠倒的,那……时间应该也是相反的,子时正好对着镜子外面的午时。

这样想,她在白天的时候才看到蓝光,就一直以为任务者是白天来到这里,但是紫兆他们说来时是深夜,说明他们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先是被传送到镜子里面的世界,而里外的世界有某个交点,直播间让他们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从交点穿到镜子里面。

就像两个齿轮,每转动一会,就会有相交的地方。

方棠棠又想,如果是这样,那她现在在的世界,到底是镜子里面,还是镜子外面?

她拍拍脑袋,觉得头都大了。

李老头拿起毛笔,几下就写好尤开的名字,把魂幡递给他们,说:“十二点的时候插在他死的地方。”

方棠棠问:“这样他就能回来了吗?”

李老头一拍鸡毛掸子,把女孩吓得一哆嗦:“想什么呢,亏你妈还说你读过这么多书,都不知道科学吗?人死后怎么能够再回来?这面幡只是能够指引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奥他活着的时候蠢吗?”

方棠棠摇摇头:“不蠢的。”

李老头:“要是跟刚才那小子一样,是个蠢蛋,就算挂一万根魂幡也没法出来,行吧,拿着纸钱就走吧,对再送你们一点东西。”

老头弯腰去够柜子底下的东西,瞥见柜子上多的那把锁,身体一僵。

方棠棠心里咯楞,这下做坏事被发现了。

她总觉得下一秒李老头就会拿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像追紫兆一样追着他们满街跑。

但是李老头只说了句:“早该把你给锁起来,成天到晚,只知道皮,下次再皮把你给烧了!”

他在柜子地下摸摸半天,摸出来一个纸包,拍拍上面的灰:“别打开,到时候直接烧在魂幡底下,晚上十二点啊!”

方棠棠点点头,道谢以后,和陆涟一起拿着东西离开了小屋。

刚走几步,李老头在后面喊:“让你妈送把新剪刀过来,老头子剪纸的剪刀锈了。”

方棠棠:“好!”

离开的时候,她又听见了一阵小孩子的声音,这回不是清脆的笑声,而是有点难过的哭声。

她悄悄掉过头,和地上那两个纸人挥了挥手。

小时候的玩伴……或许就是它们吧。

紫兆顶着一身鸡毛早就等在外面。

他骂骂咧咧地拍身上的毛:“这么老了还真能打,不当任务者真是屈才了他。”

那样一个老头,居然每一棍都没有打空,抽在身上,实打实的疼。

他说着话,头上鸡毛一晃一晃。

方棠棠掩唇。

紫兆:“笑什么?对,刚才你们在柜子里看到什么?”

方棠棠:“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纸人。”

紫兆心一梗,想:这还叫没有什么?

纸人能够弄出这样的动静,就说明事情不简单了,这个开丧葬店、住棺材板的老板,肯定也不是正常人,或许连人都不是,以后探索小镇,不出意外就会出现他的怪谈。

这还叫没什么?

他瞥眼陆涟和方棠棠,心道这两个小屁孩,难道被剥掉了害怕神经,都不知道害怕的吗?

“那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方棠棠把魂幡给纸包拿出来给他看,连带李老头的叮嘱也一起说了。

紫兆盯着纸包,说:“这里面装的……”

方棠棠把它背在身后:“别想了,不可以打开的!”

紫兆:“看一眼又没什么,万一他在里面装着一个鬼,半夜蹦出来把你拖下床呢?”

陆涟:“够了,晚上十一点半我们在初中部小卖部见面。”

紫兆对他也有很多疑问:“谁家烧纸要晚上十二点的,你那面魂幡走,怎么看都不像烧纸像招魂吧。你怎么知道要面魂幡,这东西能让尤开过来吗?不对,你们到底有没有买美女别墅法拉利啊,烧给他啊。”

方棠棠:“这里没有美女法拉利,别想了。”

紫兆略微可惜地叹口气,“要是有,我想尤开这家伙也根本不会想回来了,死了多好。要是我死了,你们可得给我他这一个待遇,不对我能再点一个美女吗?”

方棠棠憋了憋,忍不住别开头微微笑起来。

紫兆:“你笑什么?又笑什么?我在很认真地讨论,这可是个大问题。”

方棠棠:“你头上有根鸡毛。”

鸡毛斜斜插着,说话的时候,随着青年的走动一摇一摆。

紫兆拔掉鸡毛,忍不住爆粗:“草。”

方棠棠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紫兆:“笑什么笑,很疼的!”

这时路过一家药店,陆涟默不作声,直接走进去。

紫兆问:“他去干什么?奥,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吧。”

想到陆涟的伤,方棠棠脸上的笑意微敛,眉眼垂下来,但只是半分钟后,她重新笑起来:“他是去给你买药。”

紫兆:“我要什么药?”

方棠棠莞尔:“你照照镜子。”

紫兆走到药店门口,就着玻璃门的反光,看到自己的脸上青青紫紫,还肿起一大块。他的脸更黑了,挽起袖子就想重新杀回丧葬店。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个老头打人就算了,还对着脸打!

也太过分了!

陆涟走出药店,给紫兆带了瓶红药水。

紫兆:“我怀疑你针对我。”

陆涟嘴角微微扬了下,说:“你不喜欢,可以选择用急救喷雾。”

用急救喷雾是不可能的,道具再便宜,也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于是当晚十一点,紫兆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出现在操场上,手里扛着面魂幡。

方棠棠站在他旁边,努力想要不笑。

紫兆:“你那个男朋友呢,还不来?”

方棠棠:“哎?很快啦,还没有到他约定的时间,他不会来的。”

紫兆蹲下身,盯着地上那包纸包,好奇地用手戳戳:“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方棠棠连忙把纸包给收在后面,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打开了:“不能看的!”

李老头明显不是常人,剪出来的纸人,就像具有灵魂一样,能够行动如常。

她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两个“小伙伴”,感觉后背凉嗖嗖的,如果不按李老头的话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当然有可能像紫兆说的那样,纸包里藏着致他们于死地的鬼怪,但是……

如果李老头想动手,真对他们怀有恶意,在屋子里时就已经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她总把镇上的鬼怪或者奇人异士抱有滤镜,再可怕的鬼怪,白天遇见,她也要乖乖喊一声“爷爷”或者“老师”。

紫兆抱臂:“行吧,不看就不看,这都快到约定时间了,你男朋友还没有来啊?”

方棠棠语气笃定:“他会来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紫兆:“那……你们算什么?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女孩气得两腮鼓鼓的,又圆又亮的眼睛气呼呼瞪着他。

紫兆觉得她可爱,伸出手想捏捏她的脸颊,手伸到一半,被另外一只冷冰冰的手给拦住。

“卧槽,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紫兆的手腕微微发痛,“我又不是看上她了,就看她脸上的肉好捏,喂你是不是早就藏在这里,特意等到这个时候出来?”

方棠棠捂脸:“我脸上很多肉吗?最近吃胖了吗?看上去很好捏吗?”

陆涟转身,捏了捏,“嗯,还不错。”

紫兆:“……”

得,他怀疑这两故意喂狗粮。

但是刚才少年出现的时候,确实没有声音。

紫兆的目光落在陆涟的脚上,是双黑红色运动鞋,看不出上面有什么灰尘泥土。

他轻咳两声:“行了吧,你们别秀了,真是的,快到12点,赶紧把纸钱给烧了,别等又出来什么怪事。”

怪谈完成,只是他们侥幸通关,并不代表这个区域的鬼怪已经消失。

不管怎么说,深夜十二点在鬼校烧纸,怎么想都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紫兆半蹲在地上,点燃手里纸钱,纸钱迅速燃烧,火焰蹿地往上爬。

不到一分钟,厚厚的纸钱纷纷扬扬化成纸灰。

四周没有风,纸灰好像被风吹起,成螺旋状龙卷风的形状。

方棠棠:“这是?”

陆涟:“不危险。”

方棠棠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紫兆扶额:“你这木头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纸钱这样飞,说明有鬼来抢钱。”

方棠棠眼睛一亮:“是尤开吗?”

紫兆:“肯定不是他,就他那弱鸡样,抢得过这学校里的一群厉鬼?”

纸钱还剩两叠,紫兆叹口气:“我们已经尽力,没想到你活着的时候弱鸡,死了也一样,只剩最后两叠纸钱,这要是你再收不到,可别怪我们了。”

纸灰变成十来个旋风,围着他们转圈。

紫兆拿起纸钱,没有立刻点燃,而是对方棠棠他们说:“你看,都等我们烧钱。”

方棠棠面对这么多看不见的东西,心里有点发憷。她让紫兆先别急着少烧,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纸钱给这些孤魂野鬼拿走呢?”

现实世界里面烧纸应该也讲究这个的吧。

可惜她爸妈太相信科学,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风俗方面的讲究。

紫兆耸肩:“有是有讲究的,这东西就讲究一个心诚则灵,反正死人又不会说自己收不到钱,你相信他收到了不就成。”

方棠棠哑口无言。

他说得好有道理让人无言以对。

所以只要捂住眼睛,当作没有看见这些孤魂野鬼扬起的旋风,就可以假装尤开收到纸钱?

陆涟道:“让我来烧吧。”

紫兆忙不迭把纸钱给他:“给你给你,我看你怎么烧出朵花来。”

陆涟把魂幡插在小卖部门口,白色的纸幡被烟灰旋风搅得微微颤动。

方棠棠还在想,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把魂幡给扛走,不然第二天早上会把小卖部老板给气死吧。

正想着,那群旋风开始围绕陆涟转动,空气霎时冷了很多度,呵出的气都凝成白色。

陆涟表情不变,半蹲下来,“棠棠,纸包给我。”

方棠棠点头,毫不犹豫地把纸包交给他。

紫兆:“啧。”

陆涟:“你们退到后面一点。”

说着,他点燃手中的纸钱,火焰猛地往上蹿,快要烧到他的手时,火势却戛然而止。

纸钱被丢到地上,化成一道笔直的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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