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转身钻入了由树与夜构成的黑幕里。
谭露驻足等待了一会儿，操场的入口处传来清脆的喇叭声。那是一辆悠悠驶来的电动车，车灯略微刺目，女孩眯着眼睛看去，光芒里坐着她的王子，一口白牙咧得齐整发亮。
王祥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露露快过来呀！坐在我后面，天黑看不见，我们用车灯照明。”
自己可真是个天才。王祥想。
他的旧酷派手机也被家长没收了，可深夜找钥匙免不了用灯，孤男寡女又不敢向门卫借手电筒，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用电动车的车灯。
谭露的脸上再度涌现出笑容，她摇了摇头:
“像你这样，怕是明天也找不到。”
“呃……呃？”
“推车，用灯照着草丛，我来找。”
“那操场这么宽，怎么办？”
“走两圈。”
一瞬间，王祥的高光时刻又成了谭露主动，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谭露说的是对的。如果按照自己的设想，带着女孩在操场上“策马奔腾”，别说明天都找不到，明年都悬。
他随即下车，攥紧车把，女孩也来到了他身边，就着微风习习，两人缓缓走了起来。
夹缝里的小草轻轻摇曳。
星星和月亮也不说话。
光柱延伸向遥远的彼方。
仿佛走着，走着，地老天荒也不会结束……
……
这是不可能的。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王祥突然开口:
“那个……谭露啊。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女孩轻轻咦了一声。
王祥别过头去，又觉得不好意思，重新扭了回来。虽然是蓄谋已久，他的话依然吞吞吐吐:
“你觉得，现在的我够不够做你的男朋友啊。”
“……”
见谭露没有回答，王祥局促地整理着措辞，又说:
“我觉得我俩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就是那种真正的，可以亲热的，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还是有个名份，不然我没有安全感……”
话一出口，他在心里大骂自己:
男生需要什么安全感？男生的职责不就是给女生安全感？糙爷们儿这么磨叽别扭干嘛！
……
可是，他就是需要安全感。
王祥一直以来都有这样一个顾虑，他觉得谭露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尽管他喜欢她，但担忧从没有消失过。
他担心，谭露会弃他而去。
其实想想看，她是好学生，她和自己有那么多的不同，万一哪天她厌烦了，嫌弃了，岂不是可以，轻易地离开？
毕竟他和她之间，连“男女朋友”这个纽带都没有。
谭露并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平时着前方，目光空洞，眼眸里映着光。
可眼睛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她咬着下唇，几个字从口中涌出，在空气中荡漾:
“没必要吧。那就是早恋了。”
……
王祥一下子懵了。
什么叫没必要？我们现在这样就不是早恋了？横竖都已经违规了，再进一步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能忍住的，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压根忍不住，仅仅半个月而已。
王祥顿住脚步，一巴掌拍熄灯光，停下车子，不由分说把谭露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女孩略微挣扎后，便不再动弹，只是低着头，沉默一如夜色。
一直以来对女孩百依百顺的王祥脸上罕见地洋溢出怒气。他深呼吸了几次，大声说:
“谭露，掩耳盗铃有意思吗？”
见女孩不发话，他脑袋一热，一口气说出了郁闷许久的，掏心窝子的话:
“你说你不想声张，我理解，我也不声张，别人问我我都不提，哪怕是好兄弟我也瞒着。你说我们现在还小，对，还小，所以呢？所以你连个基本的关系都不肯给我？所以我的付出连个成效都看不见？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句，是王祥几乎喊着说出来的。
他最大的恐惧就是，自己和谭露，似乎只是以前关系的放大而已。
万一不是爱呢？万一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友情”呢？
所以，确定个关系吧，至少，让我心安些。
“王祥，你不懂。”
沉默许久后，谭露终于有了回应。在男孩狂风暴雨般地质问下，她的眼里似有泪光莹莹:
“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认可你的爱已经是我最大的肆意了，我不敢再进一步，这样我无法面对我的父母……”
“什么叫再进一步？啊？什么叫再进一步？！”
王祥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了，在女孩惊慌地注视下，他捧住她的脑袋，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刹那间，两人的思绪都轰然炸响。
只是蜻蜓点水地一啄，却是真实的，唇和唇之间的触碰。
王祥的嘴唇有些干，谭露的嘴唇非常软，两相摩擦在一起，比扑面而来的呼吸更要火热。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在这一天，这一夜，这一刻之前，他们都没有想过，彼此的初吻会以这样的形式兑现。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蜜意浓情，没有情不自禁，没有烟火如花天外涌，没有云蒸雾绕夕阳灿灿，只没有蛋糕，鲜花，红酒，音乐，只有寒冷的夜，寂静的夜，和夜色里濒临爆发的男孩，不知所措的女孩。
谭露猛地离开对方的唇。她推开王祥拥抱着自己的身子，微喘着气，胸膛起伏，情绪里荡漾着愤怒，和一丝……如释重负。
或许相拥而吻的一刻，她彻底放下了缠绕周身的枷锁。
王祥抬起手，触碰着刚刚与女孩相贴的地方，他愣愣出神，满心都是刚刚那一瞬的感觉——
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自己疯了？
天啊，谭露会不会恨死我？
我是该道歉还是继续强硬？
……
如果他知道，接下来漫长的一段日子里，留给少年少女们独处的时间只剩下此瞬了，他一定会选择向对面泫然欲泣的姑娘道歉。
但是，没有如果。
后悔药只是人们安慰痛苦的镇定剂，是明知不可能却无法放弃回忆，期盼重来的想象。
深夜的操场全无征兆地闯入了第三方，把一切浓情，悲情，苦情搅得粉碎。
刺目的强光从栏杆外射来，狰狞地扑向默立的男孩女孩。
随之，一个混杂着疑惑，严肃，愤怒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盛大的光芒里，提着巡逻用手电筒的中年人怒目圆睁:
“七班的谭露，王祥？你们在干什么？”
是教导主任高进。对于违反校规的学生，他从不留情。
PS:今天第一更，作者需要缓一会儿……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