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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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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挽不是傻子, 女生总是敏感的,瞥见少年手边的那一大捧香槟玫瑰, 她还有什么不懂的。麻省理工在波士顿, 距离纽约三百四十公里, 坐车要足足四个小时, 他口中的顺路实在太牵强了。

她不得不承认,曾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宿敌确实对自己产生了异样的情愫,甚至,他这种千里迢迢献花的行径完全可以说得上是追求了。

后边是不知情的男友,面前是神情淡漠耳根子泛红的继兄,梁挽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

陆少爷似乎正巧有个电话进来, 走到落地窗边正在飚洋文,她手还扶着门,只开了一小道缝, 声音并没有传出去多少, 然而池瑜还是听见了。

就那么点功夫, 少年面上的涩然悉数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寒意,他点点头, 把花放到了一旁的消防柜上, 很快朝后退开:“打扰了。”

梁挽犹豫半晌,认命地叹口气,反手合上门追出去。

其实她心底里是不愿意再同他做过多纠缠的,有些时候绝情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能叫人断了念想。

可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曾经在她哭泣的时候手足无措,开车带她去看电影,为她躲避母亲的歇斯底里,他那样笨拙又真挚地对她好,要说心里半点涟漪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电梯门缓缓合上,快要闭拢的那刻,她摁了按钮。池瑜双手插在衣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淬了冰,仿佛在问你这是何必。

梁挽能理解他的反应,设身处地地想,若是她满腔热情地去找喜欢的人,结果发现他房里还有个正牌女友,相信她会更无地自容,兴许什么风度都抛诸脑后了。

“你回去吧。”他摁了一层,没有再看她。

梁挽走进去,垂眸:“我送送你。”

逼仄的空间里沉默气息浓重,两个人谁都没开口,短短几十秒工夫,却如无声的长镜头黑白电影,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

走出电梯,一楼大堂不复宁静,似乎来了个旅行团,人声鼎沸,前台处挤着尤其多准备check in的观光客门。池瑜穿过人群,快步朝外走。

梁挽跟得费劲,她本来就是上午刚跳完舞,鞋子都没换回酒店堵精分的陆少爷,此刻脚趾痛得不行,不凑巧被路过的人撞了下,立刻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摔得不太好看,正好在旋转门附近。

池瑜已经到了外边,像是意识到什么,停住脚步回了头。他隔着一扇一扇慢悠悠转着的玻璃隔断看她。

小姑娘姿势狼狈地坐在地上,疼得小脸都皱在了一处,光裸小腿上的膝盖处很明显蹭破了皮,一大片浅红色的擦伤痕迹。

他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非得这么莽撞,急着过来看我笑话?”

少年的毒舌总是叫她窝火,梁挽恨恨瞪了眼他,一声不吭地坐到旁边接待处的沙发上。良久,她调整好心情,轻声道:“谢谢你过来看我,哥。”

她往日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最后那个称谓此刻显然是刻意加上去的。池瑜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少年的唇勾起自嘲弧度,笑了笑:“早知道不来了。”

不来,还能自欺欺人一阵子。

来了,却实实在在成了笑话。

在房间里听到男人熟悉的嗓时,他只觉自己通体生凉。春节后的那些日子里,晚上对着手机反复编辑给她的讯息,结果懦弱地一条都没发出去,而后着了魔入了症,不敢当面问她,反倒背地里打探了许多甄选的消息,卑鄙得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

在路边经过花店,鼓起勇气买了玫瑰,结果呢?

池瑜想到师兄当初耳提面命的那句话——【男人这辈子,三样东西不能沾,一是当舔狗,二是做备胎,三是成绿巨人。】

他不知道自己算哪种,愚蠢地以为人家分了手,就能趁虚而入,事实却这样响亮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池瑜面色有些难堪,心高气傲的少年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人生一帆顺遂,头一回心动偏偏就惨遭滑铁卢,叫他如何不恨。

“即便楼上那个人叫你哭过无数次……”他倏然开口,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依然跟他在一块,为什么?”

梁挽愣住,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少年眼尾猩红,不甘和心碎充斥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遏制住拥抱她的冲动,他握着拳低语:“明明我认识你比他早。”

可惜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梁挽此刻的滋味也不好受,拒绝一个对她好过的人可比拒绝一个路人甲难多了,她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我们当初认识的方式不太对劲。”

一个是失了母爱被迫接受父亲另娶的孤傲少年,一个是成了拖油瓶跟着母亲傍大款的倔强小姑娘,在餐馆的洗手台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后就是无止境的大小梁子,彼此间从来都没有低过头。

恨时光不能倒流,恨世上没有后悔药。

池瑜再不能待下去,眼下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淬了毒的剑刃,在他心尖上来回穿刺。他站起来,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旋身离去。

梁挽盯着那道背影,发呆了很久,直到手机收到陆少爷的消息。

【被你那便宜哥哥拐走了?】

她睁大眼,有些意外,急匆匆回了房间,男人坐在桌子后边,支着额,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我是不是太放心你了?以为你三言两句就能打发,结果耽搁了这么久。”

梁挽轻咳了声:“我和他没什么的。”

“行吧。”陆衍笑笑,没再过多纠结这个话题,转而把小姑娘抱上桌,手指摩挲着她中指上的那圈戒指,问道:“想好去哪吃了没?”

梁挽瞥了眼手机屏幕,快到晚上九点了,甄选结果应该已经正式公布。她扬起脸,主动在男人面上亲了一口,“等会儿啊,晚点再好好庆祝……”

话没说完,再度被敲门声打断。

陆少爷很不愉快:“别告诉我又是姓池的那小子。”

“应该是我老师。”梁挽推了推他,从桌上跳下来,这回留了个心眼看向猫眼,外头站着的果然是杨秀茹。她刚把门打开,对方就紧紧抱住了她。

梁挽是头一回见到稳重严苛的杨老师如此难掩喜色,她眨了眨眼,大概能猜到,肯定是abt此次入选的大名单出来了。

杨秀茹用力搂着爱徒,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笑道:“他们对你的评价都很高,虽然没有强制排名,但你的名字在公布列的头位。”

选《仙女》这出古典舞剧的片段真是选对了,梁挽挺兴奋,听着老师破天荒地猛夸自己,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在门边聊了一阵子,杨秀茹被走廊尽头窗户的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这才察觉到冷意,她很自然地绕过小姑娘,想要朝里走。

梁挽僵住,没敢拦,支支吾吾地道:“杨老师……”

陆少爷倒是落落大方站起来,同杨秀茹打了个招呼,态度很恭谨:“您好,应该不是初次见面了。”

杨秀茹脚步顿停,看着房间里凭空出现的年轻男人,再看看角落处的黑色行李箱,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打趣道:“你真是追得紧,生怕把我们挽挽弄丢了是不是。”

陆衍笑笑默认了,在外人面前,他可没那么混,至少表现出来的,还挺像个貌美斯文的上进青年。

梁挽硬着头皮帮忙介绍了下,杨秀茹也不想打扰人家小年轻谈恋爱,无奈今晚还有场私底下的宴席,abt那边特地派工作人员邀了几位在甄选中大放异彩的舞者,显然是有进一步的打算。

“你去吧。”陆少爷挺好说话,指指桌上的笔记本,“正好集团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我自己叫餐吃。”

梁挽欲言又止,见老师先行出去等在外面,便不再顾忌,走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我出去你一个人能行吗?”

之前不过是离开了一个上午去甄选,结果他就犯病出现了第二人格,她是真的不放心,生怕又出什么岔子。

陆衍瞧着她,小姑娘眼神里的慌乱怎么都掩饰不了,他捏了捏她的耳垂,软着嗓子哄她:“没事,我就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人一旦有了软肋,总是心心念念惦记。

梁挽的这顿晚饭吃得心不在焉,当然,除了陆少爷的因素,其他原因主要是她的破口语水平太垃圾,萨德先生同她之间基本就是单方面的箭头交流,尽管能听懂,但哑巴式英语叫她难以启齿。

语言障碍最要命,在座的中国人就她和杨秀茹,剩下的全是白人,他们侃侃而谈,偶尔蹦出几个词,是有关于五月份《天鹅湖》的巡演,梁挽听到了舞剧中原著女主角odette的名字,她抬起头来。

桌对面的黑人女首席莫莉举杯,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微笑:“今年的首演在曼哈顿,我只负责跳白天鹅,黑天鹅的部分,将会在团里重新选一位担任。”语罢,她抿了口酒,眨眨眼:“各位都有机会,请竭尽所能地去争取。”

话虽这么说,现场诸位又怎么会当真。芭蕾剧团里的不成文规定早就根深蒂固,三年群舞是必须的,一个新人,想直接挑大梁跳主演,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是在人才济济的abt里。

梁挽就算再自负,也没不知天高地厚到那地步,见大家都极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去接话,只是跟着举杯饮尽杯中酒。

临散场时,萨德先生喊住了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莫莉说的是真的,今年可能会用新人,但只有首演的那一场。”

梁挽惊讶,这种暗示太明显了,二十来岁的姑娘,难免受宠若惊,对着艺术总监猛点头,用不怎么流利的英文磕磕巴巴道:“我会努力的。”

回酒店的一路,心都飞起来了,杨秀茹比她还激动,一直在念叨:“本校自创始以来,没有任何学生在国际巡演上跳过主演,挽挽,你得争口气……”

梁挽知道杨秀茹的过去,她这位老师,二十三岁在巴黎一鸣惊人获奖,二十四岁却因伤病抱憾离开舞台,转行当了幕后指导,后来回母校任教,腿却是不行了,再不能示范技巧性的动作。

电梯到了指定楼层,她在分别前回过头去:“杨老师,这也是你的梦想对吗?”

杨秀茹一愣,眼里似有泪花,她郑重点了下头,揉了揉少女的发:“是的。”

梁挽挺胸,指指自己,在电梯门合上之际表演了一个标准的黑天鹅挥鞭转,惹得杨秀茹笑个不停,她抹掉眼角的泪水,神情慈爱:“别耍宝了,后天回国,明天给你一天自由活动时间,好好陪陪男朋友。”

梁挽却之不恭,刷开房门的刹那,好心情烟消云散。

陆衍不见了。

房间就这么大,不可能藏到哪里,他也不会这样子没分寸地恶作剧。她六神无主,慌乱地喊他的名字,一边打他的电话一边跑到走廊上。

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没人接。

梁挽快疯了,恐慌如漆黑的梦魇,缠得她透不过气。她六神无主,直接在街头寻觅男人的身影,逮着行人就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询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们看她的眼神怜悯又古怪,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觉得自己要魔怔,满脑子都是陆叙冷漠嫌恶的眼神,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有关于陆衍会消失不见的恶意揣测,她愈发不能呼吸。

冷风肆虐,沿着喉咙口呼呼灌入,惹得肺部生疼。

梁挽漫无目的走过三个街区,又绕回来,终于精疲力尽,木愣愣地等在酒店大堂门口。

五分钟后,她麻木地摸出手机,想再尝试给他打一个电话,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绝望,无孔不入。

梁挽缓缓蹲下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她抱着膝盖,头埋进去,茫然中,似乎听到了男人清冽的嗓。

她被人拉起来,视线接触到他的面容时,一瞬间变得模糊,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埋在他怀里,哽咽道:“为什么走开?为什么不等我?”

陆衍黑眸划过愧疚,替她擦掉眼泪,“我下楼十五分钟买了些东西,上去后发现你回来过人却不在,就一直在房间等你。”

小姑娘还在哭,眼泪跟决堤似的,停不住。

“抱歉,是我不好。”他叹一声,将她搂紧了些:“下周我第二个催眠疗程,你陪着我吧,我保证,应该会有起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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