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珩是盯着左白说的这一句，听着是个问句，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定论。
“绝无！”
左白几乎没有犹豫，表情也正常，但是他反驳得太快，快到一向温润如清泉的声音都乱了调子，这种明显地惊慌，让他破绽百出。
唐珩突然呵了一声，他并没有说什么，但就是能让人感到莫大的讽刺，尤其是心虚的人。
左白的心一突，眼神也变了，仔细看的话，就是感到了棘手，他面对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一同长大的唐珩。
唐珩后退着回到案边，微抬了下颌，明明两人都是站着的，可唐珩就是有了俯视他的意思。
“睿之啊睿之，你还是同从前一样，喜欢自欺欺人。”
“臣不明白。”
唐珩笑着点点他，还是那么嘴硬，“朕为太子时，有过一个癖好，就是喜欢抢你喜欢的一切。你也知道，却不同朕争。从来都是，朕一出手，你就拱手相让。”
“久而久之，朕也发现了一件趣事。”他卖了个关子，刻意让左白提心吊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悄悄地把自己喜欢在意的东西，直接送到朕眼前，引着朕去‘抢’。朕以为是抢到手的，其实是你原本就打算送与朕的，东西是，人也是。”
一音落，左白猛地抬眼，直盯住他，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害怕的慌张。
左白自小便藏得深，唐珩、左白，顾靖，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多有来往。表面上看起来，左白是最乖巧听话的，安安静静，要说毛病，就是懒。
先生上课前的一会儿工夫，左白都要睡着。
可就是这么一个单纯无害的人，心思却是最深的，他可以睁着困意朦胧的眼睛望着你，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转过身也能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你落入陷阱狼狈不堪。
如果不是自小一块儿长大，又出身阴谋阳谋密织的皇室，唐珩也极可能被左白迷惑。
“上回在万佛寺，你也看见了，朕不瞒你，朕确实对她……不太好。”
他说得隐晦，但左白一下子就意会儿了，脱口而出：“你不要伤她！”
他说完就愣了，唐珩依然微微笑着直视他，一种深埋在心底的情意已经藏不住了。
唐珩：“关心则乱，左白，朕抓到你了。你是真的因为另有所爱才声东击西，还是真心想让？朕只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
这天后来，左白离开宫后，在上轿之前，又回头去看了某个方向。
他的眼里有浓的化不开的雾，凝聚着小心地护着他那从不敢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意。
那唇边终是泄露一丝苦笑，明白了又如何，从他第一次在太子面前提起她开始，他就亲手断送了与她的缘分，这是他选择的路，他，不悔。
……
皇宫内。
小安子：“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当年的事儿，小安子也是知道一些的。他隐约还记得，不确定是从哪一天开始，小相爷就时常在太子面前提起沈家的卿五姑娘。
太子越听越感兴趣，不出意外的，对卿五上了心，后来也是封了妃，成了如今的贵妃娘娘。
“听陛下的话，奴才越想越不明白，绕得脑子都晕了。”
唐珩：“不怪你晕，朕晕了几年了，近日来才想明白。只怪左白啊，心深太重。”
见小安子一脸好奇又不敢问的表情，唐珩轻笑一声，万般无奈，也颇为庆幸。
唐珩：“他觉得亏欠朕。”
小安子理了理头绪，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明知他喜爱的会引起陛下的兴趣，还故意在陛下面前总提起娘娘，他这是……因为自己喜爱的必然是好的，他是想把好的送给陛下！”
我把我喜爱的，我在意的，都主动送给你。
这左白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啊？小安子突然头皮一炸，难不成……他偷偷看了眼陛下俊美无俦的皮相……难不成小相爷是个好男风的？
“胡想什么呢！”唐珩被他盯得不自在，“朕说了，他是觉得亏欠朕！”
所以才用自己以为好的一切，来补偿他。
左白自以为另有所爱，就把沈卿雪送到唐珩面前。总是在唐珩面前提起沈卿雪，他以为自己是声东击西，其实是因为真心喜欢沈卿雪才不由自主地总是提起她。
左白真是，连他自己都骗，还骗得那么真，要是唐珩不点破，他能骗自己一辈子，估计到临终之际才会醒悟——哦，原来我年轻时，曾那样喜欢过一个姑娘，但是我把那么好的她，当成绝妙的礼物，补偿给了我亏欠的人。
小安子又有了别的疑惑，“小相爷会亏欠陛下什么呀？”
什么程度的亏欠，会值得让出心中所爱，而让得心甘情愿，那么积极？简直像中了蛊！
这回唐珩却没有回答了，他只是看着那湛蓝无边的天空，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这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秘密。”
他身上瞬间释放出一股矜冷的气息，轻讽，不屑，离去的衣角翻飞，冷漠而无情，仿佛他只是个看客，而非这红墙深院中被紧紧绑死在殿上的那一个。
***
冬宁宫。
夏季清晨那太阳还不大亮得刺眼的时候，空气中便蒸腾着热气了。
这个时候若有人一路飞奔而来，身后定是要扬起一阵令人沉闷的尘土的。
芙月板着脸一手挥过去，捞了暗香像是提着小鸡仔似的将她提到一边，避开了吃一嘴土的下场。
“哎哟你们都在这里啊~”小安子一个猛地刹住脚，惊喜地打了声招呼，眉眼在汗水下显得亮亮的。
暗香皱着一张脸，挥手使劲拍了拍前方的空气，挥尽了看不见的灰尘，嘴里‘呸呸呸’地终于看向来人。
“你这么慌慌张张，要做什么呀？”暗香这么一问完，想起来对方的身份，赶紧一福，“安公公好。”
小安子也不计较，“这不，宫外送来了东西，我连忙给娘娘送来了。”
他说着就要往冬宁宫里进，眼前人影一闪，被芙月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