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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璇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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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画道:“棋姐姐也这么说。”言罢双手递上一木盒,容郁闻到盒上的香,比檀香要淡,比麝香要清,比花香要雅,一时竟是想不起是什么香,她接了木盒,对知画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知画如获大赦,忙忙下去了。

容郁将木盒捧到手中,这木盒中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竟比平常重上一倍有余,沉褐色,深釉的光,盒上打了封条,封条上有“敕”字火印,容郁认得是官封,寻思道:我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她留下这个,算是什么意思,要挟,还是警告?可惜她此次去的是慈宁宫,便是有心,也救不得她。

——那么这盒中又装了什么东西呢?

她细细思量,将经手知棋的物事一一数过去,竟没有一样符合,越是想越是好奇心起,起先还想丢开不受诱惑,到后来,想看一看的念头竟是愈演愈烈,怎吗都压不下去,她至少知道三种方法能够不留痕迹地将火印重新造出来,可是到底要不要看呢,容郁把手按在木盒上,也许这才是最大的圈套,只要她一打开,就没有后路可退?

难道谁还有后路可以退?容郁冷笑一声,抬头去,天际被一色青的云低低压住,起了风,天气一下子转了凉。

傍晚的时候忻禹来了。他扶起容郁,用很长的时间凝视她,眉眼浸在暮色里,生出极苍茫的气息。容郁看住他单薄的侧容,想道:如果太后当真要杀她灭口,能救她的,只有眼前这名男子,他便有千种不是,对她,总还是好的……如是一想,眉眼里就透出几分温婉,温婉的底子是相依为命的悲凉。

忻禹问道:“你今儿在碧泺宫被人行刺,可有此事?”容郁不及多想,翻身跪倒,道:“陛下恕罪!”

忻禹稍稍迟疑,终是伸手扶起她道:“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毋须如此。只要是朕能担下的,朕总还是替你担着。”

他这几句话说得无比缓慢,容郁却是听得分明,他肯为她担当,但是,绝不容她欺骗与背叛。

容郁并没有花心思去考虑他从哪里得知今日之事,也许是太后告诉他的,又也许是那个神秘的秦大人转告于他,总之他知道了,她只能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不说谎——欺骗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并没有足够的本钱赌这一把,她不敢,亦不能。容郁将手按在腹部,忻禹扶她坐下,她低眉轻声道:“我冤枉了知棋,可是她非死不可。”

忻禹靠在椅垫上,示意她继续说。

容郁道:“今日要杀我的并不是刺客,是……是平郡王,那刺客反是救我之人。”

容郁倏地抬头来,忻禹看见她的眼睛晶晶地亮起来,这是个奇怪的女子,在他的妃嫔中,她的出身算是最低贱的一个,难得她没有凌驾于诸人之上的野心,可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她敏锐地知道当如何应付,沉着且冷静,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仍敢于压上全部的赌注——她是个标准的赌徒,可是能让她坐上赌桌的筹码并不太多。她不同于多年前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并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或者是无从珍惜。他沉沉叹口气,问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容郁道:“我问起无心亭的来历,知棋……知棋告诉了我。”

“是这样啊。”忻禹道:“那孩子……也太多心了。”他默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天色,先前还有一线的碧,后来逐渐都黑了,树影婆娑,很有些鬼影幢幢,他道:“知棋进宫多年,宫里的事她比你清楚,平日里有她在你身边提点朕也放心些……还是让她回来吧,以前的事,就此揭过。”

容郁身子一僵,想不到忻禹对知棋竟是信到这种地步,她低头想说“是”,可是话到嘴边,竟是说不出来,她试图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可是怎吗都不能够,反复盘旋,仿佛熊熊烈火,竟将心口烧得生痛。

忻禹看出端倪,笑道:“你疑心知棋是我的人是不是?”

容郁心中发狠,道:“臣妾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如此信任于她。”此言一出,便是认了。

这个女子眼中的火焰燃烧得这么明显,便是想装作不知道也为难得很,忻禹似是心情大好,竟出言调侃道:“你倒是坦白,就不怕朕怪罪于你?”

容郁心中一紧,口中笑道:“陛下可当臣妾恃宠而骄。”

忻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朕信赖于你,远胜于她。可是容儿你要知道……你身边没个可靠的人儿,朕终是不能放心。”容郁心道:知棋便是可靠之人吗?那可奇了。她虽然这样想,可是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热——他说他信任她。

“知棋知道得是多了点,其实也并没什么奇怪的,她的身份……你知道吗?”忻禹继续道。

容郁靠在忻禹身侧,忻禹的气息让她觉得温暖——她开始意识到这个男子是她终身倚靠的人,无论是不是良人,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甚至这茫茫人世中,她容郁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只这名男子可以庇佑于她,甚至爱护她。也许他并不爱她,甚至永远不会爱上她,可是一个人能渴求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千万人之中,要怎样幸运的女子才能求得一个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如果是能轻易得到,又怎吗会有人慨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知棋是嘉祐十三年入的宫,这一年并没有征召秀女,可是她家里仍把她送进宫来。知棋本姓余,名绾云,如今你可明白了?”

余绾云。与余嫔之名,只差一个字。容郁愕然道:“陛下是说——”

“你可以信任她,因为她在这宫里并没有可以依恃的人,除去你。”

容郁想了半晌,自帷幕之后取出一木盒交予忻禹,道:“知棋离去之时留下此物与我,我……却不明白她的意思。”

忻禹将木盒托于手上,盯住那“敕”字火印道:“这官封倒有些年头了。”挑一挑眉又道:“你想不想看?”这一瞬间表情佻脱,竟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容郁一时心中柔软,用一种近乎宠溺的语气说道:“臣妾陪陛下看。”

忻禹微微笑道:“你倒猜猜看,这木盒里装的是什么?”

容郁头大如斗,又不敢坏了忻禹的兴致,只好勉强猜道:“以形状论,盒中所容当是丝帛纸张一类,可是盒子这么小,掂于手中却异常沉重,怕是明珠玉石也未可知。”

忻禹悠然道:“容儿心思机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盒中装的当是一幅画像。”说毕便要揭去官封。容郁心中一急,按住他的手道:“陛下不可!”忻禹奇道:“为何?”容郁道:“知棋此去完全是因为我……我怕她含恨在心。如果这木盒中另有古怪,臣妾死不足惜,若是陛下……那可——”言至于此,眼圈竟是微微一红。

——妾如丝萝,不得独生,当托乔木——他便是她的乔木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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